博陵公主趁机和太师冯熙说起明天宫里的赏赐，让太师冯熙去接的人马，也是要接风洗尘。

    又说，“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思政上门去请，倒也罢了。又让宝业跟门客在府里看着，长乐王会来吗？”

    “思政亲自去请他，于情于理总是要给我三分薄面。”想起三子冯宝业，犯下那等错又是弑兄的名声，太师冯熙也是皱眉，“明天来了，我让宝业亲自给他赔罪。”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博陵公主这三年也是一想起这孽障就不知如何是好。

    回头安乐公主跟她说，说思政回去吐了血，也不让她跟宫里说。博陵公主这才知道，太师冯熙何以要请封她长子冯思政做世子。

    府里那些声音，说什么的都有，她这做母亲的也只能一力担当，压了下去。

    “等媳妇儿回来，让宝业好好跟她赔不是。哄着她。”博陵公主都想好了，府上的事情，这些年却是乐陵郡君常氏和乐浪王氏在分管。

    她精神实在是不济，又在菩萨前替她的两个儿子许了愿。是要修身养性的。

    当着冯太师说的却是，“这些年，还好有清儿帮我看着，也亏了两个夫人都是识得字的。还帮着我在菩萨跟前抄了不少经书。”

    又说，“等媳妇儿回来，我就轻松了。原就该交给她的。”

    “清儿的事情，我且记着了。”太师冯熙这三年，因着南齐代宋，重要的是与南齐一战，后方的粮草马匹等调度。

    洛州可是北朝产粮的重地，还能养马。而冯熙在内都做大官，兼着洛州刺史，光顾着国事，家事里也就拨冗想了想年长的几个儿子。

    今天才突然想了起来，一直养在跟前的四女儿居然十三岁了。这时候，十三岁已经是大姑娘，可以嫁人了。

    博陵公主遂笑着命人去请府上三少爷四小姐来。

    这些年，府上也只有这一对儿女是一直养在太师冯熙跟前，也就是博陵公主亲自带大的。

    感情上，确实更为亲近。冯宝业进门的时候，也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军中三年，比不得太师冯熙和他身边的亲兵，身为底层大头兵的他三年都没有回府了。

    第一年腊月里，幕僚还提了一句，都是轮着执勤的。冯太师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哼了一声，就鼻孔朝着他。

    于是，太师府三少爷冯宝业年底就取消休沐探亲假期，军中战时就这个假期雷打不动，也就三年不曾见过自己的四妹冯清。

    乍一看，换了发饰衣服，有些没认出来。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也在看她三哥冯宝业，黑了瘦了也高了。

    说起来，那一年也才十三岁，是被抬回来的。丫鬟石榴都唬了一跳，寻了她来说，说是魏宫杖责一百，魏天子下令。

    身边的内臣侍中便给盯着，认得是府上三少爷又如何，但天子跟前的侍中是必定认得的。

    魏宫里倒是叫了太医给看了，又叫了牛车，给送了回来。说是没有伤经动骨，先吃了这两大包的药，再看。

    府上也可以请医者，再看看。

    府上下人也给议论了一阵子。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便也多看了她三哥两眼，跟前的丫鬟彩云也和她说了一阵子。

    说是，魏宫里养着太医原来还有分管这个的。彩云绘声绘色地说给她来听，“小姐，宫里负责杖责的是一拨人，就管着处罚人了。而太医院里也有专门给瞧杖责的。”

    说是杖责，不是杖毙，那就不能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又说，“杖责一百，那就是一百。扛不住的话，记着数的，回头再打便是。”

    于是，太师府三少爷冯宝业，娇生惯养的。杖责一百，是分了两次打完的。

    后面的处罚，魏宫里的人来了太师府。府上四小姐冯清便也得了消息，说是博陵公主也在府上，请了宫里来人坐，亲自命人杖责完一百。

    打完了，三少爷比从宫里回来那次还惨了。足足在榻上躺了月余。西宫娘娘发了话，便也不用去宫里谢恩了。

    “……所以，小姐，魏宫是这样一个地方。说是，天子一言九鼎，说杖责一百就绝对不会少一下的。”

    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也听先生说过，只是不曾想过，其实是这样的。又听她说，“行刑的时候，三少夫人也在的。三少爷没了大碍，她就去跟太师和公主请辞，不肯再待在府上了。”

    这一走，就是三年。太师府四小姐冯清知道，她三哥冯宝业亲自去接，也没有接回来。

    说是长乐王穆亮跟魏天子辞官，也不要他这个女婿了。

    也压了三年。太师冯熙看了过来，来之前，太师府四小姐冯清已经得了提点，故而冯太师问话只是中规中矩地答。

    将在冯太师跟前表现的机会让了出来，让给她有些不拘言笑的三哥冯宝业。

    太师冯熙果然志不在她，原是要教子的，太师府四小姐冯清便随意问两句。

    便略过她，看向府上三少爷冯宝业：“我刚刚听人说，你有些长进了。”

    就在这时，府上有人在门前回话，“二少爷来了，说是求见太师。”

    太师冯熙便停了一停，接话道：“让他去我的小书房。”

    说着，喝茶，又跟公主说：“明天有劳公主了。”

    “这是哪里的话。”博陵公主笑回，“府上多的是人帮我。”

    又说，“清儿，你且等等，我有话问你。”

    冯太师目光掠过府上四小姐冯清，略略点头，起身谓三少爷冯宝业道，“你，且跟着。”

    冯宝业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跟在太师冯熙身后，出了屋子。

    是去了小书房的方向。太师府四小姐冯清收回视线，就瞧见母亲博陵公主笑着示意她坐。

    又说，“太师这是在军中待的时间长了，又是对着你三哥，唬得我都忘了叫你坐了。”

    太师府四小姐冯清笑着在一旁落座。又听她母亲说，“也亏得是你，我原是想着等你出嫁了，膝下空虚叫了你五妹替我抄写经书。”

    是府上的一些传言吧。冯清也总被姚氏魏母叫去家庙佛堂里抄写经书，她二姐的学问只怕是她们姐妹里拔了尖的。

    经书这么深奥的道理，她也是懂的。便也听说了，如今又听她母亲说，“自从太师请封你大哥思政做了世子，这府上说什么话的都有。”

    “可若不如此的话，这爵位也是可能被魏宫收了回去。”冯清听人说过她二哥冯思政家里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的驸马都是授了实缺。

    封地爵位便也有区别。既然有前例，太师冯熙的做法便和长乐王穆亮，是一样的请罪。

    请罪，便是请给予责罚。而这责罚也是做错了的人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的儿。”不等太师府四小姐冯清把话说完，博陵公主便一把搂住了她，“你能这么想，去了你姑母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又说，“明天，你就不要抛头露面了。且让府上两位夫人操持劳碌，你就陪着老夫人和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