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的谢时骥,一刻迟疑,似乎注意到她还是坐在驾驶室的位置。
都督府的内务大总管。他想,这两年看上去就像个地主家送出来读书的大小姐,人傻钱多,不在乎。
她更多还是跟着都督夫人管着府上内务。
下一刻的顾晨曦也想到了,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
说是内务府吧,还在都督府里,而都督府又在官署大院里。
而官署大院里的,都是些官员沾亲带故的人精。她这个内务府大总管的虚衔,非实授官职,便也没有实权。
也就在官署门外的衙门里的谢时骥和王前寅,两个小捕快身上,找一找大总管的存在感。
就像都督夫人说的,都督大人一走,他们一家都得跟着走。如果她的父亲不是都督大人,都督府也住不得了,这里也就不会有人再买她这个内务府大总管的账。
重新启动车子的顾晨曦,还是有些抱歉的。她告诉他:“虽然我说的都是真的,但也是因为我们要走了。好歹也做了三年的内务府大总管。”
语气依稀不舍。她说,“我总得为你们想一想。”
说得谢时骥都有一刻动容,敢情都督府的内务府大总管麾下,实际上就王前寅跟他了。
他定了定神,随即问她:“那你还签发这样的一纸调令?”
他也奇怪,都督大人怎么会注意到他的。
按说,不该的。谢时骥直觉跟她脱不了干系。
据说,都督大人梳理身边的人,突然感慨外出的车上,还少了个副驾驶员,官职就是副主任吧。
其余人,都在琢磨,而府上大小姐是单纯地以为是侍卫室少了个副主任。要求也不高。
主要就负责都督大人外出时候的车辆调配。简单来说,会开车,会修车,话不多,有眼力见的。
好像还问过他。她自己都不清楚,哪里跟他说清楚了。
他想,是这样被都督大人相中了。
顾晨曦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他:“你觉得王前寅怎么样?”
谢时骥不做声了。
但顾晨曦还是要说的:“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
谢时骥知道,在开补习班之前,还是教员的王前寅做过不少的副业,开过小饭馆,开过小书店,替人写书信写对联,生意是做一个败一个,就补习班不死不活地残喘。
然后,听她说:“就算他重新振作,半路去了衙门,努力了两年,这个机会还是给了你。”
“那你还把我调走。”谢时骥同意她的话,王前寅简直是衰神附体,所到之处,不说寸草不生,也是鸡犬不宁,别人破财,他遭罪。
第一次拿饷,请衙门里同僚吃饭,就喝酒喝到医院里,输液三天。却下意识要反驳她。
没有这样的做法吧。他据理力争,“衙门是你家开的?”
却不想她接下来说,“我问过你啊。你自己也同意的。”
“我是同意了。”谢时骥道,“但他又不是我下面的探员,我为什么要推荐他呢?”
“推荐或者不推荐。”顾晨曦并不当一回事,她说,“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问你,愿意不愿意。”
当然愿意。
谢时骥因此沉默。而他这一走,不管推荐不推荐,衙门里接下来的探长人选都是王前寅。
就像当年,她的父亲都督大人,来了这里。接替的人选,是可以推荐,但更多的,保持沉默。
是或者不是,走都走了。这一刻无言以对的谢时骥,其实还是不认同的,就没有这样做的:
但他看着她,只能沉默以对。
而她接着说,“这一纸调令,你是愿意的。”
虽然,这是都督府的调令,这样的升迁也不是不可以拒绝。
但怎么可能。谢时骥在衙门探长和都督府侍卫室副主任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后者,哪怕一开始,她并没有说清楚。
这是个机会。他知道,都督大人就要返回西深渊,是可以更进一步了。他在这里待了十年,而他才来了两年,不借他东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正常情况下,探长再升一级,是需要等七八年甚至更久了。而他的眼睛,可能关键时候掉链子,才是要命。
谢时骥一时不语,而都督府的内务大总管一刻凑了过来,眼风似有深意,看得谢时骥心也有些砰砰然。
然后,听她说:“这次,西深渊的特使也要来。这个机会,大总管我就带着你。”
她一副“你懂的”的神情。
“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真心实意。谢时骥知道,这一个十年,于蛇的家族来说,都督大人就像是全面退了出来似的。
以开拓的名义发配了出来。走马上任的都督大人,坐船来了遥远的海岛。而现在,或者说,两年前他们又想起了他。
就像都督大人说的。
“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决定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的。而我还没有跟我的孩子们说,就像是,你要知道,你们的骄傲是滋生在谁的土壤里,怎么生根发芽。”
这一刻的都督大人心知肚明,他甚至不用知道,他是谢家的谁。来了这神的孤岛,不外乎天灾人祸,遭了天谴。
他是过来人。而谢时骥也知道。他说,“能够有荣幸,搭乘一趟神的城的顺风车,那也将是我的荣幸。”
是要回去了。眼前新修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路旁的灯笔直,如列队待检的卫兵。
驻足这里,才两年。而来了蛮荒十年的她,她的过去和现在,始终交替着,在眼前提醒着他:
他得早点回去。
“还得跑上一跑。”新修的公路,很是好跑,而都督府的大小姐这一刻,有些苦恼。
她倒是把世家大族明面上的一套,拿捏得很好。
欲言又止的。
谢时骥看着眼神跃跃欲试的她,忍不住道:“是骡子是马,是得牵出来遛一遛。这路是连接车站,跑运输的,怎么能够不跑上一跑。”
然后,就见看过来的她,深以为然。她赞许地看他一眼,活动活动手脚,说:“说的不错,那就跑一跑吧。”
他也不由的,单手握拳,以咳嗽一声来掩笑。笑得眼睛微微眯缝,他想,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顾盼间传神达意,很是直接明了。官署里,也成了她学校表演的舞台上。
哪里有这么铮铮铁骨地用劲,浮夸,以为是弹琵琶。然后,就听见她一按喇叭,“神的太极双城,我来了。”
踩一脚油门。敞篷车在她的欢呼声里,跑了起来。
新修的路又好跑,被她跑出了跑车的速度。
谢时骥抬手按了按他的帽子,差一点被风吹走,也是头疼。他突然想了起来,那时的她在学校乐团里是吹长笛的。
也能吹口琴,弹钢琴,也曾抱着一架名家的古琴来乐团显摆。弹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给人看她的手指指腹,说:“琴弦就跟钓鱼线似的,割伤指头,是常有的事情。”
顿了顿,又说,“笛子,还好,顶多是肺活量不好,腮帮子长肉。”
说得,她周围的人都在笑。听她抱怨说,“圆号和萨克斯风等吹多了,可能龅牙,而芭蕾舞练到极致,脚趾头会变形,露脚趾的鞋都不能穿了。这世上的美都是痛,别人眼里极致的美,都是自己曾经遭过的罪。”
他想,要不然都督大人也不至于此吧。
拿他自己的千金大小姐没办法。而这又是一桩好消息,哪怕是谢时骥得到消息后都忍不住去问了。
“也不过是择优录用罢了。”他们说,“她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
重点,其实不在这里。而是,太极双城,谢时骥跟他们确认,确认录用她的是太极双城。
太极双城,位于神的城的中心位置,顾名思义,分为外形浑然圆若太极的两座城,黑与白的主色调,像了古代皇城的内城。也是古代帝王居住的地方。
也就是,太极黑城和太极白城,俗称的黑帝城和白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