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曦在船暂时停靠的港口，寄出了她的第一封信。去了山南岛，又告诉青蛙王子，他们又搬家了。

    他也回了信。

    他们的通信也有五六年，断断续续的，就像神的鸿雁在替他们传书。南来北往。某一天，他突然就不再回复她的来信：

    那时的顾晨曦还回不去。

    她的父母不肯回去，推说她弟弟还小，她便也不能独自回去。

    患得患失的，心里实在难以割舍。直到她在街上偶遇两个探员，一个可怜，一个有古怪。

    可怜的怪可怜的，古怪的便也很有些古怪，他们还成了衙门里同组搭档……然后，“卖惨”使唤起她来。

    就像是，不能没有她，她的车，不然，王前寅留不下。

    留不下的话，他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他后娘一早说了，家里跟他是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无。

    顾晨曦也听说了，是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顶了你爹的职，还成了我这二娘对你不住！我说的，句句属实，倒是你，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好像真的打雷了。

    又像是小孩子在街角放爆竹，众目睽睽之下，王前寅还倒地不起的。就跟王前寅得理不饶人的后娘，“哦”“哦”有声，要他三跪九叩当众斟茶认错。

    这黑了心肝的两人，奈何不了一介名为后娘的上年纪妇人，转头却吃定了她一开始的理亏：

    说是，要是他，可怜见的如他，流落街头的话，要是刚好乞讨到了他负责的路面。小探员很是坦诚，“衙门管不了，就只能找官署了。而都督大人作为本地的父母官。”说着，他还抱拳，佯拱了拱手。

    打住，打住。内务府大总管听懂了，还是她的不是，一开始驾车“撞”到了不该撞的可怜见的他，王前寅。

    正好平地一声雷。好巧不巧，他后娘就说是老天开眼，是老天爷，不让他回家了。

    然后，她就被他们“讹诈”上了，一个卖惨，一个摆事实，讲道理。也就是，需要用车的时候，随叫随到而已……吵吵闹闹的，日子如流水，一晃两三年过去了。

    直到去年，顾晨曦才跟着都督大人都督夫人重返阔别近十年的西深渊蛇的家族。

    青蛙王子的蝶变，顾晨曦却是回去后才知道。她的表兄弟们跟她解释，“他这次的蝶变，并不寻常。”

    可他为什么突然和她断了联系，长达三四年。没有人能够自圆其说。

    十七岁，又逢西深渊的雨季，空气里潮湿得都像是能挤出水来：

    听说，他们就是那时解除的婚约。

    他得避嫌。

    遂断了联系。

    雨季里的天，晴时，天也青得就像梅子青时的雨。她设计的“雨季的青梅”在神的城，意外地受欢迎，通过了绘图师的九级考核。

    已近圆满，遂也有了参加神的绘钞师的甄选资格。

    就像十四岁的她，寄给他的最后的一封信。因为没有收到回信，顾晨曦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她是从十三岁开始考绘图师的。

    五年过了九级。绘图也拿得出手。他们说，神的绘钞师入职三年后，便能评职称获得。

    已近告知结果。但那一刻的顾晨曦，更想去神的城。

    神的城中心，有黑白双帝城，占地很大，更像是古代皇城的内城。她可能在那里偶遇青蛙王子孟卿城。

    回来后，顾晨曦发现孟卿程留给她最多的是信，还有书。而有的秘密，就像是，她过人的视力，她也没有来得及跟他说。

    算不算扯平。而他们说，她蝶变后可能会因此而变得格外耳聪目明。

    简单来说，也就是看上去聪明，有的工种提前预定了她。

    也是看好她的潜力。

    至于蝶变，她也跟他们打听了，说是要预定，确实不便宜。还有一种情况：

    就像是，她这样有天赋的。他们说，“耳聪目明，刚好是现在西深渊研究的一个方向。”

    他们屈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就像是划定一个脑部区域。顾晨曦理所当然地认定是聪明。

    回来后，清理账本子的都督府大小姐，重新翻出官署一众属官的资料。

    说起来，谢时骥是这两年才来的。

    都督府的大小姐因此而犹豫。

    不过，她的反常被府上二少爷看在眼里，暗戳戳地替她构思了一个如她油画般纷繁而美丽的爱情故事，如海浪之于沙滩，如花朵之于风中的蝴蝶。

    府上大小姐闭关七天，制作美丽的蝴蝶标本，蓝色幻影，来挣钱。在此期间，府上二少爷来了，也不见。

    但府上二少爷无从知道，只知道他长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门心思挣外快，哪里就那么缺钱？而据说，女生外向。

    那两个衙门的小瘪三，穷……二少爷可以理解，穷得这么没骨气，问女人要钱花花。

    朗朗乾坤，上下尊卑，闻所未闻。

    都督府二少爷拿出他原石的石头算盘替他们算了一笔帐，温习他才学的《珠算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只说他的小汽车吧，这不算不知道的，简直无法无天。府上二少爷又掀了都督夫人的牌桌。

    直言，“嫁不得，要赔钱。”

    赔钱货呢。

    都督夫人牌桌上的官太太里，不乏心思活泛的。回头，就有人找上都督大人，试探着提亲。

    “卑职，卑职家犬儿……”于是，都督大人知道了。

    从都督夫人到府上大小姐二少爷，简直要翻天。

    端坐在都督大人的小书房里，顾晨曦一刻情比金坚，只差没顺着都督大人似有若无的言语倾向，道出，此生非他不嫁的话本子里才有的话来。

    “喜欢。”她很坦诚，语气全然发自肺腑，只是没有说完全。

    都督大人也曾爱好文学，眼神，顾晨曦一刻也看不分明。而格子窗外，有假山，有泉水。

    天蓝柳绿，枝上鸟叫蝉鸣。阳光照在高高跃起的喷泉上，色彩如虹而迷离。

    再次，有惊无险地涉险过了关。

    都督夫人原道，她要家庙里蹲了，都估摸着叫府上二少爷救场。

    一通胡搅蛮缠。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都督大人就府上二少爷一个丁，一如蛇的家族上百年里就出了他一个探花郎，讲道理的。

    当年也好拿来说亲。甚至能拿到南深渊的都督夫人娘家，来说一说的。

    在这孤岛之上，都督大人只拿自家这皮粗肉厚的癞蛤蟆，无处下嘴。

    打是打不服他，口气还忒大。家族遗传的皮厚血厚，不知怎的，还无师自通了鼠的装死，就扛深渊的黑暗暴力输出。

    都督大人也曾狠下心，往死里收拾他一顿。

    没打服气，父亲的权威反倒摇摇欲坠，自此相安无事。偏他生来自我感觉良好，眼光又高，探花上面还有榜眼状元了。

    也才八岁，赤子赤忱，一心要做状元郎，经天纬地，堪称久经宦海的都督大人的命门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