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缓口气，又似乎不情愿的对儿子说道。

    “给你爷爷搬个椅子。”

    梁书成麻溜的给梁忠仁搬来了椅子，并请他坐下。梁书成又给梁忠仁倒了一杯水。这举动出乎梁天铭夫妇的意料，毕竟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可以说倒酱油瓶都不扶的人。

    梁忠仁见自己被安排了座椅和茶水，心里明白，他们对自己转变了态度。

    “手术？什么病？”

    梁天铭没有称呼但话语间充满了关心，毕竟父子情深、血浓于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肺癌。”

    梁忠仁回答的很随意，似乎病发生在别人身上。

    “几期？”

    “末期。”

    末期的概念每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生命已到了最后时光，接下来时间开始了倒计时。

    “或许是报应吧。”梁忠仁揶揄道。

    他的意思每个人都懂，除了梁书成不懂。

    “发现多久了？”

    一直不说话的李美芬终于开口了。

    “上个月。”梁忠仁道。

    “你不抽烟也不喝酒的，怎么会得这种病？”李美芬道。

    “工作原因。”梁忠仁道。

    “什么工作？当年你为了工作，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你抛家舍业的。”李美芬道。

    梁忠仁沉默起来，他在思考，时至今日是否该说出当年的事，毕竟当年为了国家而做那样的工作，至死保守秘密。可是，今日面对家人的询问，他动摇了。也许他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好同志，但他一定是个负责人的丈夫和父亲。

    “当年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为了国家的未来，我被委任一项重要的工作。”

    他暂停了一下，努力的回想着，他想起了什么，吐了口气。

    “去的是西部......负责导弹的研发工作......上级要求严格保密......时间紧迫，来不及告知你详情。”

    梁忠仁眼中含着泪光。

    “对此，我一直自责，无数个夜晚，只要我一躺下，就会思念远方的妻儿。那种痛苦真是巨大，身体遭受折磨，内心饱受煎熬。现在我不敢求乞你们能原谅我、接受我，因为我没有资格。不过，这下好了，我已经得了绝症，该死了。死，算是一种解脱吧......”

    “不要这么悲观......”梁书成母亲道。

    “这已经不是人定胜天的事了，我也看开了，只是在闭眼之前，能跟孙子待上一天，我便知足了。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满足我的这个心愿。不求别的什么。”

    梁忠仁说的很真诚，他没有要求，只是想让别人赐予。

    梁书成看着梁忠仁，倒是对他产生了几分亲情。

    “爷爷我陪你。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梁书成道。

    梁忠仁摸着梁书成的头，笑了笑，在他这样的年纪，玩和食物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看样子梁书成陪爷爷梁忠仁的事已无法更改了。

    往事已成为往事，最重要的不是事，而是已经过去了，当事人或是最受伤害的那个人已经放下了。

    李美芬已将此事没有异议，她征询一下儿子的意思。

    “天铭你看呢？”

    梁天铭看了一眼母亲，他知道母亲话中的意思，他不反对。

    “我没意见，书成自然也没意见的，你看他那个样子，既然这样，书成你明天陪你爷......爷爷，书成你也不小了，说话做事要多想想别人，别贪玩。”

    说到这个别人，梁天铭看了看梁忠仁，无疑这个别人是指梁忠仁，他说这样的话只是不想将关心的话说的太直接，因为他心中尚有芥蒂。

    既然梁忠仁已得了绝症，活的希望渺茫，自然不能再跟这样的人计较，李美芬几乎没有了之前的怨恨，她释然了，前夫已经这样了，她还能再计较什么呢。

    一家人对梁书成陪爷爷这件事都赞成了。或许，这件事是唯一一件让全家人全部赞成的事。

    没有分歧、没有刁难、没有拆台等等。

    空前的保持一致。

    久坐之后带来了身体上的疼痛，梁忠仁起身告辞，他说了明日一早晨来接梁书成。说完，梁忠仁便告辞了。

    今天发生太多让人猝不及防、意料之外的事，在夕阳西下之时，全家人已感到了疲惫，至于晚饭，似乎没有人觉得肚子饥饿，大家都回到自己房间，像李美芬和丈夫一言未说各自就寝了......

    梁书成没有睡，他坐在书桌前，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白天这么多学校要特招他，作为一个落榜学生，怎能不开心呢？他这种喜悦是独自的。而这一切需要感谢爷爷梁忠仁，要不是他提点，压根没有这回事，说不定自己现在正准备复读或者外出打工。现在好了，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大学，只要自己同意上哪个大学，那个大学一定会像请菩萨一样把自己恭恭敬敬的请过去......梁书成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许久许久，在困意中睡去。

    翌日清晨，梁忠仁没有出现，但他让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开车前来。车停在梁书成家门外，男人从车上下来，礼貌的敲了敲门。

    梁书成认识两人，简单的带了点早餐，然后跟家人告别。

    车驶出有些窄的胡同，朝西开去。

    两个小时的路程，车很快到了千灵山，通过山道，梁书成很快出现在梁忠仁面前。

    眼前是一座不大的别墅，仿古的建筑，隐藏在茂密的绿树丛中，外人很难发现。

    梁忠仁带着梁书成到山里溜达了一圈，并在山上简单的吃了点午餐，随后梁忠仁将关于气泡的事情又详细的向梁书成交代了一下，好让梁书成能应付别人的质问。

    时间过的很快，太阳下山之后，四周笼罩在昏暗中。

    梁忠仁目送车。

    看着梁书成的离开，梁忠仁眼中有些湿润，他不确定是否还能再看见孙子。黑幕降临，人成了天地间一道黑影。梁忠仁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下午，大约在五点的时候。在梁书成家中，梁书成最终选择作为特招生进入清华。正在全家人开心之际，一个噩耗传来，梁忠仁死在了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