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里的碗筷放下，沈予鹿向桌上的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后才起身，走到酒店的阳台上透气。
今天的街道似乎格外的安静，楼道里家家户户的灯光却又格外通明，远处偶尔绽放几朵烟花，然后又归于沉寂。
她小心地敲打着自己坐麻了的腿侧，稍不注意，身后一个香软的身影就扑了上来。
“小雨露！出来透气啦？”
苏雨澄像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的身上，侧脸在她的脸颊边蹭来蹭去。
“你自己发疯就发疯，别拖我下水。”
沈予鹿冷冷说道。
果不其然，没两秒钟，正推杯换盏的包厢里就响起了训斥声：“苏雨澄！你给我下来，看看你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
“没劲。”
苏雨澄哼的一声，不情不愿地从沈予鹿身上下来，不过鲜红的唇依然贴到了她的耳边，“要不我们遛出去玩吧？”
“等他们吃完了还要拍全家福，你去哪？被发现了打断你的腿。”
沈予鹿看了眼包厢里，没搭理她。
苏雨澄偷偷拿出手机，给她看手机上的消息：“谢晓萌发消息了，说大伙儿都在站里跨年，这里离江昌站也近，我们不过去看看？”
“有什么可去的。”
沈予鹿神色冷淡。
她自读书以来，从来就没有在外面打过工，这次参加互助站，也完全是因为被苏雨澄挟持着一起去的。
一件事既然开始了，她就会选择把它做好，这是她一直以来面对生活的态度。
但要说和一起工作的人有什么情谊……
从小到大，自己就没有几个朋友。
沈予鹿的内心坚定。
“诺，前段时间拍的，我都洗出来了。”
苏雨澄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叠照片，唰地一下在沈予鹿面前摆开。
入眼的第一张，就是苏雨澄穿着志愿者马甲，意气风发地给旅客们讲解周边环境的飒爽英姿。
“你看看，珍贵的前线第一手资料，等以后老了，这就是我们没白活的证据！”
苏雨澄一脸自我陶醉。
沈予鹿没搭理她。
“你再看这张，”
苏雨澄掏出第二张照片，是沈予鹿拿着万能充一脸无措的模样，“你刚开始去的时候，连万能充都不会用！”
“为什么手机电池不能用专用充电器啊！太奇怪了！”沈予鹿忍不住回击道。
“哪有那么多专用充电器，火车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几个人用一样型号的电池啊，你大小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等上了大学住宿舍你就懂了，一个寝室里所有人的手机电池都不一样。”
苏雨澄吐槽她不懂生活。
沈予鹿冷哼一声，表示这话我听到了，但是没听进去。
“那你再看这一张，”
苏雨澄迅速地抽出第三张照片，然后自己一愣，“诶，怎么是这个？”
沈予鹿看了一眼，照片上是林澈拉着一个老奶奶安慰的场景。
“你不是记录真实影像么，看到有用的画面我就拍下来了。”
这是她拍的，所以她坦然说道。
“对对对，这张构图不错，人文气息也足。”
苏雨澄恍然地点点头，又抽出一张，“那这个……诶，怎么又是他？”
沈予鹿侧过脸去看。
这张照片上，林澈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台老旧机器的长柄。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
“那天停电了，我们都不会用柴油发电机，只有林澈摇响了。”
苏雨澄有些惊讶：“他还是个高中生诶，懂得还挺多。”
沈予鹿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那我们再看下一张……”
苏雨澄从一叠照片里抽出下一张，满怀期待地一看，立刻抱怨道，“怎么又是他啊！沈予鹿你到底拍我没有！”
这张照片是林澈小心地抱着一个婴儿，他的动作温柔而笨拙，脸上还带着一股罕见的紧张。
看到这张照片，沈予鹿不说话了，反倒是苏雨澄“哦哦哦哦”地喊了起来，
“我记得我记得！这张我记得，那天一个阿姨抱着婴儿在互助站外徘徊了很久，我们谁去问她，她都推说没事，最后林澈都没上去问，直接找你要了一张卫生巾送了过去……”
话没说完就被沈予鹿冰冷的目光制止了。
“也不知道谈了多少个女朋友，这种事也能看得出来。”
沈予鹿的语气里一股烦闷。
这家伙能看出来那个抱孩子的阿姨……那个来了也就算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好也是那天？
“说不定人家只是观察细致呢？再说了，一个高三的学生，能有什么恋爱经验？”苏雨澄嘲笑地摆摆手。
谁说高中生就不谈恋爱的。
沈予鹿想起前段时间，班里还传着林澈向孙静怡表白的事。
“我就不信了，难道就没我们俩的照片吗？”
苏雨澄皱着眉头，将照片摊开，一张一张地点了过去。
“这张这张！”她兴奋地喊道。
沈予鹿偏过头，看到照片上是自己斜坐在潦草的临时储藏室里翻书的模样。
“我看你这次带了不少书回来，这本红底黑封的书叫什么来着……”
说着，苏雨澄皱起眉头，努力地想辨认照片上那本书的书名。
但沈予鹿的动作很迅速，她一把将那张照片夺了过去，脸上面无表情：“忘记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底片也给我。”
“？”苏雨澄一脸疑惑，“这张照片你很喜欢？”
沈予鹿的脸色微红：“嗯……”
“真是奇怪的审美，这张照片很普通啊……”苏雨澄嘟哝着。
接着她又从照片里挑出来很多。
有蒋天宇追着一只误入广场的小狗在雪地里奔跑；有闲暇时沈予鹿在棚子外面堆起来的一个小雪人；有谢晓萌身穿制服在接受记者采访；也有空闲的时候顾亦卷着报纸当麦克风，站在桌上给大家唱歌的场景。
短短几天时间，沈予鹿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她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和别人接触的时候，不主动，不接近，保持安全距离。
大多数时候，她都自己在放书的隔间里自娱自乐，外面的人也不来打扰她。
但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总会聚在一起，聊聊天，说说笑。
她知道了蒋天宇和林澈是好朋友，孙静怡永远缠在林澈身边，林澈也永远厌烦地让她走开。
谢晓萌虽然已经工作两年了，但还像个年轻人一样，和她们没什么距离感。
还有顾亦。
她翻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所有人的合照。
她站在人群的最旁边，站得板板正正，一板一眼。
而站在林澈身边的顾亦，扬起小小的拳头，锤向林澈，笑得像花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