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了,但是,大家才走到一半,就已经有好多女人开始控制不住,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路程走到四分之三,好多人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好在墓地并不远。
等姚铁牛与大家将所有贡品摆放停当,随着纸钱一撒,所有女人,就齐声声地痛苦了起来。
有人跪地烧纸,有人将一坛坛好酒,洒在地上。
也不知道这些风俗都有什么用。
不管是祭奠也好,还是陪葬也好,每一次,都是对现有社会物资的一种浪费。
不管是烧了也好,倒了也好,还是埋了也好,活人还不够吃呢,宁可把活人饿死,也要这样大手大脚地糟蹋东西。
不过,自然是没有人觉得这是一种浪费的。
甚至姚铁牛这么抠门的一个人,也不觉得这是一种浪费。
好像他平时节俭,省吃俭用,努力赚钱,最后,赚来的钱,就是用在这里的。
一把火烧掉,一坛坛的好酒倒掉,精美的点心,作为贡品,摆放在这里。
姚铁牛每次进城,连店都舍不得住,自己喝凉水肯干粮,甚至连一碗面汤的钱都舍不得。
现在,一把火全烧了。
人好像就是在给鬼混打工一样。
也难怪穷人永远是穷人,积攒了一年的财富,最后一把火,一个祭祖,全都用光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们灌输的这种可怕的思想。
不重活人重死人。
好在男人就剩下姚铁牛一个了,所有的仪式,也都从简。
集体仪式结束以后,各家的,又去给各家的上坟,烧纸,单独祭拜。
毕竟只有她们家的,才有单独的坟包,才有单独的尸骨。
祭拜结束,返程途中,大家也逐渐地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时近中午,太阳也从云层中照射下来,让大家的心情,也逐渐地好转起来。
人就是这样。
当时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恨不得死去活来的。
这都一年了,大家再怎么难过,也是能自我控制的。
毕竟人生还要向前,人总是还要活着的。
不管是多大的难处,也都是会过去的。
姚家村门口。
姚家大黄,正带着三只小狗,以及一群半大的小孩子,在院子里等着这群大人。
当返回的女人们,看到自己亲身的崽子们,什么眼泪,什么愁绪,就都没有了。
“看这老狗,跟老驴一样,还越活越年轻了。
夏天的时候,看着都快要死了。
结果现在冬天了,又活过来了。”(五娘)
“你要是再不活过来,今天就把你炖了。”(九娘)
“旺旺。
呜呜。
啊啊。”(大黄狗)
“嘿,
你还要说话不成啊。
难道你也成精了?”(十五娘)
姚三宝的房间。
姚三宝仰面躺在床上的一张虎皮上。
这张虎皮,是姚铁牛三个多月前,进山七天,从大山里猎来的。
九娘带着姚家村的女人们,花了好长的时间,给鞣制好的。
现在是姚三宝的屁股垫。
“来,抓周了。
看看我们大儿子,长大了以后做什么?”(十三娘)
“哎,你们几个小崽子,一边去!”(五娘)
没错,姚家村,除了姚三宝之外,全部都是小崽子。
不光是在五娘的嘴里,在这里,所有娘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群崽子里,可都是她们自己的亲生儿女。
但,那又怎么样。
没有姚三宝,可能春牛镇就真的没人了。
要不然,姚三宝为什么是姚家三宝呢。
这也是,整个姚家村的人,都特别重视姚三宝的原因。
抓周的东西很多,有木质的宝剑,木质的宝刀,木质的玩具,都是其他孩子平时玩的东西。
这些也都是六娘平时给孩子们雕刻的玩具。
木龙,木凤,木头的大老虎,什么都有。
当然,最主要的可不是这些。
还有文房书籍,金银铜钱,秤尺刀剪,彩缎花朵等物。
刀剑,笔砚,官帽,印章,算盘,经书,针线,农具,等等。
可惜,把姚三宝放中间,这个家伙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
左手一伸,就将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塞进了嘴里。
一边吸吮着,还一边咯咯地笑。
“哎呀,你个臭小子。
那石头天天泡在史里,洗都洗不干净。
还往嘴里塞。
你是真不知道干净。”(姚三宝亲娘姚梨氏)
三娘上去,把姚三宝手里的黑石头给拿了下来,也给放在了虎皮上。
姚三宝被人拿走了石头,也不急,依然咯咯笑着。
还用手去抓三娘的胸脯,似乎又是饿了。
三娘把石头扔到了距离姚三宝最远的位置,姚三宝想要去拿,就需要爬过整张虎皮。
姚三宝也不去拿,也不拿任何别的东西,而是爬向了虎皮周围的十一娘,张着嘴,嘴里还留着哈喇子,爬得很快,爬过去,就一下子扑进了十一娘的怀里。
然后,就去扒十一娘的衣服。
嘴里一边咯咯笑,还一边喃喃着,似乎说的是,
“奶,奶,”
惹得周围的女人们,哈哈大笑。
这抓周抓的,改成抓乃了。
“你们说,这个臭小子为什么偏要找十一娘?”(十三娘)
“估计是因为十一娘最好看吧。”(十二娘)
“你们可是没见过这小子吃十一娘乃的时候。
比十一娘的男人还要过分呢。
硬是把十一娘都给送到天上去了。
哈哈。”(十三娘)
“呸!
你不是!
他才不到一岁,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还不是你们心赃!”(十一娘)
“哎,你别喂他啊。
让他继续抓。”(九娘)
结果第二次,姚三宝被放在虎皮中间,顺手抓起一支笔,然后看了看,就把笔头,塞进了嘴里。
一岁,正是万物皆可吃的年纪。
确实是没啥坏心思。
第三次,姚三宝抓了一把木刀,然后,舔了舔,很是嫌弃地给扔到了一边。
第四次,姚三宝把所有东西胡撸到一边,把那块黑石头再一次抓到手里,然后,放进嘴里,开始吸吮。
第五次,姚三宝抓了那个印章,但是,这个东西有点儿大,也不好吃,然后扔了。
第六次,姚三宝抓了一本道经,这可把大家给高兴坏了。
这个世界上,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可不如当个神仙。
那神仙的地位,可高了。
就算不是神仙,就是那些神仙的学生,也备受尊敬。
可惜,姚三宝试了试,无法吃,于是,又给随手扔掉了。
于是,整个抓周的过程,大家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兴奋,一会儿又失落。
也不知道姚三宝这个孩子,到底喜欢什么。
最后,还是抓着他的那块石头不放,再也不抓了。
然后,就进入到了姚三宝吃饭的环节。
外面,是孩子们到处疯跑的身影。
围绕他们的,是家里的三只小狗,以及家里的鸡鸭鹅,以及羊和猪。
整个姚家村,跟动物园一样。
大黄则是继续守在姚家村的大门口。
门口有一只很大的乌龟。
墙头上立着一只黄鼠狼。
姚三宝的房子外面,还趴着一只穿山甲。
姚铁牛一直与四娘,带着一帮大娘们儿在厨房里忙活。
因为今天,不仅是祭日,也不仅是三宝的生日,还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春牛镇几无活口。
因为,当天,哪怕是远在很远很远地方的人,也在这一天,全部都赶回了春牛镇。
然后,被人一网打尽。
如果那天不是大年三十的话,春牛镇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能够幸存下来。
但是,很不巧,那是一个全家团圆的日子。
世间万物,皆是如此。
有利必然有弊。
全家团圆的日子,也成为被灭门最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