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所做的决定并非仓促的，而是经过漫长的思考，没有人能懂得他，除了素素，这也是道生选择她的原因。

    道生眼中的悲悯之色更浓厚了，像他这样绝世的人物，就必须做绝世的事业，颠覆一个国家也许都要比这项事业简单，因为国家的颠覆是经常性的，而想要颠覆人的心，却需要经历千秋万代的努力。

    道生加速了这一过程，把人族文明强行推进到新的高度，这就是他所做的事业。

    虽然直到他在世上人所有的回忆中消散殆尽之时，他所做的事情也没被人提起。

    道生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被人记忆，而只是他必须那样做，因为他似乎因此而生，也注定因此而奉献生命。

    现在，他买下素素后，灾难并没有立即降临，但灾难随时降临。

    清水和一在十个月后出生。

    大陆历199年8月，清洲城的天气比往年暖和些，天没有下雪。空气中却有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仿佛天地都被搅动。

    人和妖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必定半人半妖，所以也被称作半妖。

    本州国存在的半妖大多数还是人的模样，但骨子里有妖的野性。不得不承认，一条律法的出现是因为人们总是犯这种错，所以需要制定一条律法约束。半妖在本州国大量存在，即说明这条律法在这些半妖父母眼中形同虚设。

    道生如今也是其中之一了，而且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要做的仅仅是挑衅自己家族所制定的律法吗？

    律法在绝对权力面前同样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那么，道生要做的事情就绝对没这么简单。

    只有一种解释，他爱上了素素。人类的王子爱上妖族的女奴，也许我们想来，这也不算什么，因为素素是很漂亮的少女。

    但是在本州国人眼里，他们心中数百年的观念造成的思想，就会如此理解：人与妖，就如同人与狗，是无法亵玩的。而我们的王子则完成了这一壮举。

    本州国人可以养女奴，但是大多数本州国人绝对不会对女妖产生其他想法。但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寻求刺激的猎奇者。

    所以，半妖还是出现了。半妖的出现，说明人内心最深处对于美的肯定，试想，一个美女在你眼前，作为正常男性首先考虑的不是她是不是人，而是会考虑她能不能为我所用。何况，很多女妖和人族女人长相是差不多的。

    那么，问题最后又回到了这条律法面前：人与妖，不得通婚！

    这条律法为何会出现？它的出现难道仅仅是因为本州国人数百年来养成的伦理观吗。

    道生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无人知晓。

    人们只能肯定，道生对于素素的爱，绝对是真实的，否则，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物会与不爱的女孩生下孩子。凡是伟大的人，一定懂得真爱，也尊敬这种人世间最伟大的感情。

    清水和一就在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前夕，慢慢长大。

    ……

    ……

    道生住在清洲城的家族宫殿里。

    清水家的宫殿建筑群古朴优雅，亭台楼阁之中共有五座圆形演武场，从天空俯瞰，如同五颗布满符文的巨眼。

    这里也是清洲城的行政中心，军事指挥中心，以及宗族本家修行之所。

    道生有自己的宫殿，名叫流樱阁。

    素素便是在流樱阁产下清水和一，母子俩在这里生活，从未离开半步。

    遥想18个月前，她每日都要受到鞭打，被训练为奴，忍受他人折辱，但这也让她更好地了解了人族，这个族群的心理是怎样的，从训练她的人类那里，她就能很清晰地学到，她学到了什么？她学到的是人性。

    就连道生也摆脱不了人性，只要是人，就有人性，人性就是人的弱点。

    素素利用了道生人性上的弱点，不过是出于爱情，她希望道生更爱自己，她做到了。素素爱道生胜过爱自己，这也是道生甘愿被素素利用的原因，他确实愿意自己更爱她。

    孩子出生后，素素终于把自己全部的爱从道生那里，转移了些到孩子身上。

    她要把自己全部的知识和智慧一股脑传授给儿子，因为随着她越了解道生，越知道她与道生缘分将尽，时间紧迫感也越发浓烈。

    素素是极其有灵性的女子，她懂得事物运行的轨迹，这种对天地万事万物运行规律的悟性，世上无人能及，但是素素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道生有时候觉得，素素如果能够修行，她的修行天赋绝对比自己强一倍，甚至到高深境界后，道生必然会被瓶颈所困，而素素绝对不会，她是如此晶莹透彻，没有什么能使她陷入思考的境地，道生时常向其问道，感到受益匪浅。

    分别的时刻终究会来临的。

    今天早上，她收到消息，家族议事大厅将有一场针对道生和她，以及怀中幼子的审判，本家的所有长老都会出席，也许，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好消息。

    清水禅宗，作为族长，也作为父亲，要在家族长辈面前亲自审判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还有那个他不愿念及的异族女子。

    道生是很有威望的家族的中流砥柱，就连他父亲禅宗族长对其近年来的行为也不能随意指责，所以，待到听闻本家长老们竟准备好这场针对他的审判时，整个家族已然是风声鹤唳。

    “清水之虎”即将遭到审判！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

    也是多么令人惊惧的事情，长老们害怕道生手中至强的剑。

    所以对他父亲，清水家第一高手禅宗族长，长老们对其做了大量思想工作，等到他表明公正态度之后，这场审判，才在历时整整18个月后姗姗来迟。

    可见道生的威望无人能及。

    清水家的行政、军事和律法机构都由长老院制衡，长老院共有十位长老，组成了十人议会，这十人只要达成一致，便有权任命与废除族长，当然，只要有一人反对，废立族长就无法达成。

    很显然，对于道生的审判，十长老议会达成了一致。

    道生在今天早上日出时，被召唤到议事大厅等候长老议会的审判。

    等到素素抱着儿子出现在议事大厅，这里已经人声鼎沸，周围看台上坐满了家族的男女老幼。

    这些看官一部分是本家的人，大多则是分家派来的代表。

    审判的气息越发浓烈，十长老端坐于至高席位，窗外的圣光在长老们后背璀璨夺目。

    “肃静！”沉雄嗓音震动四方。

    大厅迅速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长老院众位长老望向大厅正中主位，那里最高的王座上端坐着清水家族长，清水禅宗。

    他冷冷地俯视着他的独子，站在审判席的清水道生则低头，不与父亲对视。

    气氛安静严肃，族人的目光锁定在道生一家人身上。

    今天素素穿了一席白色长裙，身材娇小，怀抱孩子，在道生背后，面对数以百计道目光，任然面无怯意，气质超然，竟是很配得上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很多敬仰道生的家族女子此刻也不禁神色黯然，她们自问，自身在此等境地，绝对无法保持冷静的。

    此时，一位少年被两名武士带到审判席上方高台的演讲台前。

    看到这位少年，族人们低声交头接耳。

    “清水守胜！”

    圣光照耀下白须白袍的大长老巍然不动，雄浑嗓音传遍大厅，展现出高深的修为。

    大长老本是清水禅宗的弟弟，也就是道生的叔叔，在禅宗族长之下，他的修为最精深，本来作为下代族长，他是第一顺位，只可惜，道生成长太过迅速惊人，他也只能放弃竞争族长，转而进入长老院，凭借其兄长的地位，他迅速领导长老院，成为大长老。

    如今，道生爱上妖族女子，并且生下孽种，族长之位便与他无缘了，大长老重新回到继承族长大任的第一顺位，对于道生的审判，他本想秉公处理，但人心之不可测，大长老是不了解的，所以，在审判到来这天，大长老的心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倾向于对道生不利的方向，他的脸色逐渐冷硬起来，就好像道生依旧能夺走他的族长之位！

    “清水守胜？！”大长老威喝。

    少年浑身一激灵，结结巴巴说：“是……是……”

    “清水守胜，我来问你，你可认得被审判者？”

    清水守胜结巴道：“认……认得……”

    “好，你把清水道生如何认识素素的经过，同各位长老与族长言明。”

    清水守胜结巴道：“我……我……我说……”

    大长老喝道：“不要结巴！”

    清水守胜结巴道：“不不不不……不不敢！”

    看台上传来笑声。

    “算了，不要你说，你只需承认这些供词出自你口就行。”

    一个武士将一张文件拿来，清水守胜匆匆看了一眼，就说：“是的……供词是出自我口……”

    大长老道：“嗯，你暂且下去。”

    少年如释重负，退下了。

    大长老让人取过文件当众宣读。

    “——我叫清水守胜，是道生殿下的随从，我现要揭发道生殿下过去与妖族女子的淫乱行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