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
这种动物是常见的。
清洲城有很多鸡。
包括清水家的宫殿群里，也有饲养。
毕竟没有不喜欢吃鸡的人，瓶儿也很喜欢吃，所以她养了很多鸡。
流樱阁门口有片小演武场，是当年道生幼年时练武的地方，演武场地面采用高端强度的金属铸造，如同一面黑金圆盾。
如今这漂亮的金属圆盾上到处都是绿色的和黄色的，软绵绵的小鸡粪。
鸡不是很多，其中有只大公鸡，每日早晨，天光大亮之后，它就会打鸣三声，不多也不少，每日如此，很是灵性。
瓶儿给这只大公鸡取名叫“三公公”。
三公公打鸣之后，瓶儿提着一桶饲料倒入鸡食槽，一群小母鸡在三公公带领下，扭着鸡屁股前来吃早饭。
瓶儿小手抹了把洁白额头的汗液，呼了口气。
“哎呀，今天天气还挺热的。”
李桃花背着手来到流樱阁，欣赏花园里瓶儿栽的大片玫瑰盆栽。
“李老师？别来无恙？”瓶儿说着从胸口衣领里面抽出一张薄丝手帕，微微在雪白脖颈上擦了擦香汗。
李桃花呵呵笑道：“无恙无恙，你这份闲情逸致实在让老夫羡慕得很。”
瓶儿笑道：“家族难道不许您老人家养花养草吗？”
李桃花摆摆手道：“那倒不是，实在是课业繁忙，无暇他顾。”
瓶儿小嘴一扁：“那你是说我闲着没正事干咯？”
李桃花花白胡子里面发出老迈的笑声，他接着道：“不知，昨夜，你有没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者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比如说蛇家的人？”
瓶儿摊手道：“哪有什么奇怪的事，要说奇怪，你这老朽来这儿最奇怪。”
李桃花负手仰天叹道：“我昨夜看望子麟过后，在清洲城街头巡视一番，发现了毒蛇的气息。”
瓶儿眼眸一转，问：“毒蛇？什么毒蛇？”
李桃花正色道：“毒蛇便是毒蛇，人被咬上一口，就会被毒死。”
瓶儿瞧着她养的那些鸡，说：“如果有蛇爬到我家，那我就让三公公啄它，众所周知，蛇最怕三公公了。”
李桃花听不懂什么是三公公，只能摇头叹息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是发明一些我们老年人不懂的词。”
瓶儿道：“因为你们这些老年人走得太慢啦，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啊。”
“也罢，回头再见。”
李桃花摇头晃脑，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瓶儿抿嘴一笑，自语道：“连三公公都不晓得是谁。”
她小嘴里咯咯咯道：“是不三公公，你胖了好多，三公公，都舍不得吃你了。”
三公公不知怎么停止在鸡食槽里啄食，好像吃饱了，伸着脖子往别处头也不回地走去，留下它的小母鸡们。
“喂，三公公……去哪啊？我开玩笑呢……三公公？”
……
……
结束初晨的冥想，清水和一睁开双目，红黑眼瞳中有丝丝紫气消散。
冥想，是修行初学者必须的课程之一，主要作用是与天地之中的浩然之气构建联系。瓶儿来到他的房间扣开房门，柔声道：“死亡总能令人快速成长，那个强盗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已经蜕变了。”
清水和一摇头道：“我虽然从死亡中学到了很多，但是姨妈，我还是没能突破凡躯。我好像只是……被吓了一跳，我没有蜕变。”
瓶儿微笑着进入房间，来到他床前坐在床头，说道：“你才五岁呢，小乖……”
清水和一道：“子麟八岁，但是他已经是御者了！”
瓶儿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能成为他，你只能成为你。”瓶儿玉手点了点清水和一胸膛。
清水和一疑惑道：“我只能成为我？我……我是谁？”
瓶儿柔声道：“小乖，没有人能在十六岁之前成为御者，除了你爹爹。因为天地大道只为你爹爹留下过一条单人捷径。你爹爹曾经说过，我们这方天地非常得狭小。在他参悟大道的那段岁月里，你爹爹逐渐明白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他也逐渐明白，我们所在的国家是如此渺小，就连修行也受到了狭小空间的限制，而变得缓慢。
“所以，不要相信子麟能成为御者，他不可能突破天地大道的限制。”
清水和一反问道：“那为什么……爹爹可以？”
瓶儿摇摇头：“这个……姨妈也不清楚……殿下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你爹爹是绝世无双的人物，你以为子麟能超越他吗？”
清水和一道：“子麟应该可以吧……我觉得我也可以。”
瓶儿笑着摸摸他头发：“好啦，去吃早饭，那个叫阿笙的小姑娘起床没有？”
清水和一跳下床：“我去叫她起床。”
吃完早饭，清水和一要去学堂上课，老师就是那位李桃花老先生，上午半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课业非常简单。
闲暇之余，清水和一就去演武场练剑，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子麟为目标努力的，自从早上姨妈和他说起子麟不可能成为御者，他便有些泄气。
他想要成为御者，看看成为御者之后，自己挥出的一剑会有多强。
他今年五岁，十一年后，他十六岁。
难道真的要等待十一年吗！
“爹爹……你教教我吧……”
清水和一忽然想起爹爹去世的地方，渠成山。
渠成山有一片彼岸花海，海中有一株枯木，爹爹和妈妈就埋葬在那里。禅宗每年清明都会带着清水和一去那里。
今年，爷爷不在家，清水和一觉得只能自己去了，有时候清水和一会叫姨妈一起去，可是姨妈坚决说她没有资格去渠成山，后来清水和一也就不劝了。
时辰尚早，清水和一提着树枝剑，独自上山来。
在那片彼岸花海，那株枯木下，清水和一坐在父母曾经坐着的地方……两位至亲的虚影似乎就在他左右，父亲坐在左边，母亲坐在右边，清水和一坐在中间。
他又陷入冥想，不过这次他在想念父母。
“爹爹……妈妈……”
清水和一低声哭泣，泪水滚落面颊。
不知怎么，天气骤变，太阳躲进云层，天空飘起毛毛细雨。
乌云飘向渠成山顶，毛毛细雨渐渐带着冷空气，成为了小雨……小雨在呜呜风声中，变成了中雨。
“爹爹？”清水和一抬起两道泪痕的小脸。
雨水被大大的黑色油布雨伞挡住，一滴也没有落在清水和一身上。
清水陆离手抚胡渣又长几分的下巴说道：“你知道吗？你爹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保证，这句话是我这辈子说过唯一的真心话。”
“陆离大爷爷……”清水和一抱住双腿膝盖，显得很失望。
清水陆离撑着雨伞坐在他身边。
雨水沿着雨伞伞骨连成断断续续的水线落下，雨汇入了泥土的小水渠，流进彼岸花海。
清水陆离道：“今天早上很热，下午就下起雨来了。看见这把雨伞没有？它既能遮阳，又能遮雨，这是一把保护伞。你看……”
清水和一顺着清水陆离手指看去，整座清洲城都在灰蒙蒙的大雨中。
“你看，你爹爹就是清洲城的保护伞，他爱这座城市，他爱他的家族，但是他更爱你和你妈妈。”
清水和一寒声道：“可是他们都死了，被那些人……逼死了。”
清水陆离浑身一震，愕然道：“你……你是……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沉默中。
谁也没说话。
清水陆离沉思许久。
清水和一站了起身，离开了雨伞，走入大雨中，在清水陆离阴沉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迈着泥泞，走向下山的路。
他年幼瘦弱，手中拿着一把树枝剑，就这么小小一个人，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下山去。在灰色的天空下，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