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诺对这些流民一见到葛诺夫就四散而逃并不觉得奇怪。

    葛诺夫的一身轻铠显然是附近贵族护卫力量的代表，累积的生存经验告诉这些流民。

    不管卫兵是否是贵族老爷派出来清理他们的，提前躲远些准没错。

    “如果您打算将您的善良恩泽这些人的话，换身衣服会更好些。”

    见德诺看着流民们逃窜的身影出神，葛诺夫以为德诺是打算救济流民，但被自己的到来坏了事。

    德诺自然能听懂葛诺夫话里的意思。

    流民的身份通常很敏感。

    一般来说，只有领地内是在养不活自己的情况下，才会有人选择放弃土地和领民身份，沦为流民。

    事实上，流民还是一个被美化的描述，之前应该被叫做奴隶。

    尽管八百年前，那位被传颂至今的至高皇帝兼绝世猛男。

    奥兰·尼伯忒亚。

    在把原先被称作王国的现七大公国兼并后，就一脚把奴隶这个词踹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可惜的是，因为当时中底层贵族的反对声太强烈，奥兰·尼伯忒亚还是没能把手里的火把给扔出去。

    换做现在，皇庭流出的命令自然无人敢不从。

    但八百年前的超凡者数量和质量远不如当下，那时遍布各地的贵族们手里的话语权比现在重得多。

    这件影响深远的事便一直被搁置了。

    虽然没能彻底废除奴隶制度，但奥兰·尼伯忒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奴隶意味着羞耻，两者相伴相生，重视名誉的贵族自然不愿触碰此等禁忌。

    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贵族敢开新例，重启奴隶制度。

    毕竟律法没说奴隶不应该存在，但也没说奴隶是合理合法的。

    过去的奴隶是没有人权的，地位和畜生等同。

    流民虽然丧失了捆绑身份的土地，失去了不少领民的权利，但终归保留着原始的人权。

    然而人权带不来食物，也填不饱肚子，成为流民依旧是最糟糕的选择无疑。

    是的，对于是否要成为流民，这些人之前很大概率有选择的权利。

    领主可不是简单的土皇帝，他们也需要向上层层负责。

    要知道奥兰帝国对领主领地内的人口流失率是有统计和考核的。

    一旦人口流失率跌破红线，等待领主的绝不单单是几句责骂，因此领主们也会重视领民的出走。

    原本的土地养不活自己最大的可能便是遭了灾。

    然而遭灾即可以通过亲友救济或是干脆找到领主赊欠一份新的土地。

    因为和自身利害挂钩，领主们通常也很乐意租出一些土地，降低人口流失的风险。

    总之，要想保留自己领民身份的方法很多。

    饶是如此还是选择成为流民，那就只能说——

    要么此人人缘极差，无人愿意接济。

    要么懒惰成性，不愿再过艰苦的耕种生活。

    无论是哪种，似乎都意味着很大一部分流民的境遇源于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各地爆发的荒地劫掠除了强盗就是流民，也印证了这一说法。

    这些流民通常看上去颇为可怜，但实际上很可能不好应付。

    当然，德诺也清楚刚刚葛诺夫不是在提醒自己为了人身安全而换身朴素衣服。

    贵族不宜和来历不明的流民产生联系是默认的规则。

    原因很简单。

    如果德诺明晃晃地以萨奇尔继承人的身份接济这些流民，无疑是在打脸流民出走地方的贵族。

    这会被视为一种直白的挑衅。

    看，你领地里养不活的人口，居然都跑到我的领地来求活路，可见我治理的水平比你高。

    于是，原本接济流民的任何事物都将成为攻讦的武器。

    所以为了避免摩擦，任何和贵族直接相关的成员通常不会盛装和流民接触。

    “你觉得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德诺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而是转头对葛诺夫问道。

    这一问倒真把葛诺夫难住了，鬼知道这些家伙为什么横跨大半个卡佩地区跑到这瘠薄北境来。

    “看来少爷您知道一些内幕？”见德诺一脸平静的模样，葛诺夫终于明白过来，刚刚那句话或许不单单是一句疑问。

    德诺只是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道：“葛诺夫大人，您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的瞎聊吧。”

    葛诺夫神色一正，对上了那一双颇为深邃的眼眸。

    “您送来的那份礼物太贵重，恕在下承受不起。”葛诺夫率先开口道。

    不愧是正直的葛诺夫，虽然还没有取得正式资格，但脑子已经变成“骑士”的形状了。

    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德诺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您觉得太过珍贵，那我们把它视作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

    “对，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德诺的回应不仅没能替葛诺夫解惑，反而让后者眉头皱得更深。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也不会违背“骑士”的理念。”

    德诺顿了顿，接着道：“直白点说，我需要你替我守护一位来客的安全，无论对方面临怎样的危险。”

    是的，这才是德诺铺垫这么久要达成的目的。

    之前的他大可以创造一些“偶然”的机让葛诺夫恰合时宜地出现在索洛·米妮遇刺的现场。

    只不过稍加推敲后，德诺放弃了这个最为保险的方案，原因很简单。

    葛诺夫虽然信奉“骑士”之道，但绝不是莽夫。

    相反，“骑士”独特的修行体系给男人带来了敏锐的直觉，更不用说男人本身的慎重性格。

    遇到不可匹敌的危险时，葛诺夫同样会选择避退。

    这正是德诺最担心的一点。

    虽然根据前世的调查结果，只发现了布森和桑妮这对臭名昭著的杀手情侣。

    只是谁也无法保证身为幕后黑手的达克曼和盖瑞尔会不会准备后招。

    一旦刺杀现场出现变数，靠引导葛诺夫加入战场的计划有很大概率泡空。

    说到底，葛诺夫是隶属帝国，被指派守护萨奇尔·威利安全的护卫力量。

    如果是为萨奇尔·威利而战，为了荣誉和责任，葛诺夫可以不惜性命。

    但只是为了恰巧碰见的索洛·米妮，情况就不一样了。

    为了防备届时可能出现的“第三人”，德诺这才冒着暴露身自身秘密的风险，只为在葛诺夫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旦得到葛诺夫的承诺，对方是一定会履行职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