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鸥生降服了天魔经文，从中敲出来许多知识秘法，还打听出万化天魔身的修炼法门。

    这天疗养院里一如既往，护士们仍旧穿着医疗白甲，以对待特级病人的谨慎来对待这个植物人少年，马不停蹄地注入营养液和折磨神经魂体的禁药。

    茶鸥生则是将识神端坐识海，头上黑气翻涌，如山岳如城池，雄大无边，气象万端，变化莫测。

    “果真是万化天魔身，还没完全凝结就有如此惊人的气势，更是千变万化，好像一切结构都荡然无存，却能容纳百川，兼收并蓄，博大深邃。”

    他的识神将组成自身的神魂元光透出一点，送上头顶，与识神观想的黑气如潮合一，顿时感到一阵水乳交融，观想出来的虚幻黑气仿佛拥有实质。

    “但是这是识海，即使是实质，也是虚中实，不堪实中之虚，更非实中之实……”

    茶鸥生自从研究起天魔经文泄愤般一股脑传输给自己的知识后，越发神神叨叨。

    他识神掐起印决，黑气顿时凝合为一尊龙首人身，四臂蛇尾的魔神相。

    茶鸥生的识神踏起虚空，左右上下飞绕一看，其广大无边，头顶识海之顶，蛇尾绞荡、拨动深邃的识海海底。

    四臂宛如天柱，粗壮宽阔，其上筋肉如魔龙虬结纠缠，表皮如深黑幽邃、透出紫气的远古神岩。

    龙首却生人面五官，半人半龙，峥嵘无边，识神之渺小，几乎可以把龙首的鼻梁当成天阶，非人非龙的面部如山脉崎岖，生出锯齿参差般的棱角，只是每个锯齿在识神看来都犹如入云山峰。

    “真是威势不凡，明明是我观想而出，却具备我想也想不到的细节，仿佛暗合天地间道理而化形，天魔经文传授的知识中有提过，九域中每一个域的名都有莫大神力，难道摩元域的“摩”字其实暗指天魔？这会是我观想的万化天魔身自行演化得栩栩如生的原因吗？”

    茶鸥生不再去想，他看了看宛如死灰散落在识海一个角落的天魔经文，转头开始尝试运用万化天魔身的神异。

    先来试试分神外出之神异吧！自己已经困在这躯壳里好几个月，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他将天魔身祭起，偌大如深渊的口中吐出一道黑烟，在少年识神的周身一绕，茶鸥生感到自己似乎虚弱几分，却见黑烟带着一道身影分出，逐渐被黑烟滋养成型，跟自己模样差距无二。

    他透过识海，看见现实中首席医师图益正在查房，看着生命体征摇头，旁边领头的护士正在给自己记录，他便指挥这道分神寄宿在护士赵燕身上。

    茶鸥生也想过，要不要寄宿在图益身上，但他这么做的时候，万化天魔身却传来一种针刺般的危险预警，他只好作罢。

    茶鸥生的分神跟着赵燕，窥探她一天的行动，了解个各部门的病人。

    这疗养院占地不小，里边更是折磨重重，说是疗养院，里边的病人更愿意自己干脆点的死掉。

    其中的记忆修改科引起了茶鸥生的注意。

    茶鸥生端坐识海，翻看着分神所见的画面。

    记忆修改可位于疗养院偏远的一处山洞设施中，要不是赵燕是护士长，会定期巡视各部门，这里本不是她工作会到之处。

    山洞中心是一处布满数千个生化舱体的培养室，现代尖端技术的复杂线路，蔚蓝色的能量回路，指数异常之多的仪表，忙忙碌碌调试设备的维护人员。

    病房里一个个生化舱里，灌着明黄色的药液，能够呼吸，其中漂浮着一具具少年少女的身体。

    “这批货好了，叫过去给教官验收吧。”

    一个维护人员掏出一个电子印章，在平板上用手指圈出一个范围，将记忆修改时间达到一周的舱体选中，将印章一盖上，舱体便纷纷亮起红灯，噗嗤一声打开舱门。

    黄色的液体流淌而出，被生化舱下边圆形底座上的细小真空孔道吸走，回收利用。

    里边的少年人则脸色苍白地爬出来，听话地跟着过来引路的护士走。

    身穿医疗白甲的护士满脸无奈，又被抽调来干这些破事，心里埋怨那些教官就不能叫几个痴呆兵过来领人吗？

    这些被洗去记忆，用微创手术切除部分脑组织的少男少女被疗养院的人蔑称为痴呆兵，被拉去接受武器训练和炼肉功法后，迅速生成廉价的战力，被疗养院的操作人青平栋用来维持万竹城治安、拉去城防充人数等都是好用途，货源紧俏得很，常常供不应求。

    茶鸥生的分神还不能够影响行动，只能寄宿在识海中，在赵燕离开后他便跟着走开。

    他在植物人躯壳里试着演练翻动欲海之能，只见万化天魔身庞大的身躯下，长如洲陆的蛇尾搅动识海，将茶鸥生自身的情绪翻涌而上，五味杂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种种开心伤悲的记忆。

    茶鸥生天魔识神体表白光一闪，顿时平复心情。毕竟是天魔经修炼者，再简单不过。

    他念头一动，这翻涌欲海的神异只是用来催化人的情绪，让天魔有机会品尝到诸如痛苦、别离等情绪的美味，但是连带作用却能让人回想起深刻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用来获取情报！

    由于人的大脑中，储存记忆的地方并非是一间仓库，而是由大脑中枢发令，特定的脑组织激发电流，才能提取出以片段和隐藏形式存在的记忆，组合起来，形成有逻辑的一段记录。

    天魔识神只是虚幻的气神之存在，无法触动大脑组织的实在，若是一个游魂或者某种自然生成的灵精，天魔识神到还能吃掉它，摄取记忆。

    可惜人只有死后才会释放魂体，在活着时候灵魂处于弥散态，也不储存记忆，让天魔分神无从下手。弥散态的灵魂也是常人无法听见或者回应游魂的原因，只有少数灵魂特殊的人才能行通灵之事。

    修成天魔识神的茶鸥生也勉强算是通灵术士了。通灵术士在下五流的武者里很受追捧，因为炼肉炼骨一类的武者都没法解决冤魂纠缠之事，只有让通灵术士来设法解决。

    真脉武者呢，就不一样了，血气激活、加之真脉之力能通天地自然，魂体被一层真力血气包裹，逐渐有看见灵魂的能力，也能沟通自然灵性。但同时也将灵魂从弥散态中解放，有被茶鸥生施展天魔侵袭的机会。

    说回普通人，弥散态的灵魂无法触动，但通过翻涌欲海之神异，却能针对性地翻涌情绪，促使人情不自禁回忆起茶鸥生想知道的情报、去做茶鸥生想做的事情。间接达到获取情报、甚至是解救茶鸥生的目的。

    茶鸥生平缓心境，即使能挑动情绪，却也不能让人变成行尸走肉，完全听自己号令，要从这疗养院脱身，还是难事一桩。

    他回想起今日赵燕的所见，便借助翻涌欲海的神异，遥遥将这搅动情绪之异能传递到赵燕识海中的分神那处，赵燕便情难自禁回忆起，受苦受难的孩子们可怜的模样。

    赵燕大脑里开始回忆起记忆修改科的工作，那些生化舱里的人多半是贫民窟里的流民，疗养院大概是看准了资质充足的就强掳来，洗去记忆，变成行尸走肉，供自己使用。

    赵燕心中所思都在她识海中体现出来，茶鸥生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要翻出这个情报真是拐弯抹角。

    从赵燕处得知，这些洗脑后的少年多半会去进行短期训练，然后投入战场。

    投入战场？岂不就是离开疗养院吗？

    茶鸥生一想，树挪死人挪活，在疗养院里没办法可想，换个地方或许能有点出色。

    他计划着再催生出一道分神，送入某个被洗脑的少年体内。

    这时茶鸥生脑子里突发奇想。

    万化天魔身是将一小部分识神彻底分离，对识神消耗大。

    他突发奇想，既然识神是虚幻的气神凝聚，能不能不彻底分开，而是自己从中延伸成两部分，中间留着一条通道，就像两只机甲用信息管道连接，而不是完全裂开。

    他翻找天魔经文记载的知识，却发现修习天魔经的前人经验中却是没人这么做过。

    “哼，个个都被忽悠去修幻气，一成就神通百变，天魔识神自然被天魔真身吞吃，自然没人管识神这么修炼了！”

    只是……识神一分为二，万化天魔身会一分为二还是裂成两半呢？

    茶鸥生看看沉睡的天魔经文，决心一试。

    “万化天魔身，将食情凝神之神异极致催动，将在医院中日日受折磨而生的情绪用尽，定住识神不散。”

    如龙如岳的四臂天魔撑起四柱天穹般的巨大手臂，识海中茶鸥生的识神开始依照心意缓缓分裂。

    识神从中分出一道细线，随即向左右扩大，中间道道细丝连接，各自向内缢断，逐渐减少，只剩下数道相互凝结，扭缠成唯一一道，左右两个半身被粗壮的链锁拉住，万化天魔身将收集储存的情绪注入，吃力的链锁顿时强振，越发纤细，把自身的质量输送左右。

    万化天魔身将要无法动弹，储存的情绪消耗殆尽。

    所幸的是，茶鸥生已经炼成！

    万化天魔身的撑天臂膀下，识海的一片混沌中，两个体型只有原先一半大的识神看着对方，照镜子一样。

    茶鸥生与茶鸥生之间，那道维系彼此的绳索已经细不可见，却真实存在。

    那道无形的绳索形成联系，让两个识神思维如分如合。

    说是分，因为两个识神各有视角，各有一团思考和意识在作用。

    说是合，因为每一个念头跳出来，另一个都能立刻了解，好像还是一个。

    茶鸥生站定，细细感受着识神分裂的极限，似乎还能接着分化。

    这和天魔识神的神异，那道分神外出却是大有不同。

    而且——茶鸥生盯着天魔经文，虽然只有一瞬间，茶鸥生却注意到，自己炼成万化天魔身后，天魔经文明明有了恢复的迹象，令他十分担忧。

    但自己裂开后，它的蠕动又慢下去。

    茶鸥生一笑，找到它的命门了！

    裂开的识神对天魔经的恢复进程反而小了。

    大概就像大一统王朝分裂成诸侯之后反而总体实力变小了。

    他看着陷入沉睡的天魔经文，心中考虑道：

    万化天魔身到目前没有看出错漏之处，但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自己的修为不可避免是要精进的，也不能次次使用自杀的方法来逼天魔经陷入沉睡。

    现在有这个分裂识神的办法，就能尽可能地延长它沉睡时间，直到自己找到摆脱天魔经的方法，转而修习其他道路，或者了解天魔经真相，自己试着走出一条天魔大道。

    想到这里，茶鸥生的识神中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潮水击打，天地反覆，只是一会儿，又消退了。

    “现在，这半身识神就能进入某个被洗脑的少年体内，乘机逃走部分了。”

    第二天赵燕上班，心思浮动下不知不觉就走到记忆修改科，又浑然未觉地走开了。

    同事只当她是可怜那些小孩子模样的消耗品，又劝了她几句。

    茶鸥生却是借着赵燕的护送，将半身识神打入一个少年身躯之中。

    茶鸥生的识神只是半身也足够比肩寻常人的魂魄，何况凡人的灵魂处于弥散态，不难占据识海。

    半身识神，降落到模样年轻的躯体中，皱眉察觉到，这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如同风中烛火。

    试着使用翻涌欲海也是行不通，情绪几乎枯干。

    简直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和几分小儿的心智。

    “真是可怜的孩子，明明有几分资质，却生在贫民窟中，反受其害。若不是我侥幸得到天魔经，说不得有一日也……罢了，我既然借用你情绪，便每日以食情凝神之能，将凝聚魂魄识神的益处分润你一二，看能否让你清醒。”

    “只是身在这青竹疗养院中，却不知一个清醒的神智是祸是福。”

    茶鸥生拍拍脑袋，一甩手道：“哦对了，也不知道你原名是什么，就叫你小白吧。”

    不过几日，小白也出了生化舱，加入大队伍，被护士带着到山头另一边的训练营去，开始修习炼肉功法。

    一行二十几个面色迷茫的少年被带到一处训练场，上头的高台，站着数个教官，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女性。

    她长相粗犷，声音浑厚，胳膊上的肌肉比少年小白的腿还要粗。

    由于她心狠手辣，为人蛮横，人送外号母暴龙。

    教官们让生化舱里出来的消耗品站定，各自上前捏了捏肌肉骨头，检验合格，符合修习这道【长冲去肉功】。

    “说起来这名字也够难听的，干脆叫废品功法得了。”

    “不好，应该叫废物利用功法，这些生化舱里出来的哪怕不练功也寿命不长，炼了还能填坑去，可不就是废物利用嘛！”

    两个教官互相打笑。

    母暴龙挽着丸子头，粗糙的皮肤上咧开一个深渊般的口子，原来是她的嘴，道：“你们俩废物才是，少说点废话。”

    两个教官人高马大却不敢呛回去一句话，畏畏缩缩地开始按着这些“废品”，教授他们【去肉功】。

    “听好了，下五流的武者炼肉炼骨，都不外乎是炼一身血气，【长冲去肉功】就是消耗寿命，越是长命百岁的人越有威力，炼完身轻如燕，脂肪也消退掉，一身都是精悍的肌肉，爆发力强。”

    高台下的少年们在生化舱里就经受过神经手术和大脑暗示，这时候都一个个听话地按照口诀行气。

    “感受下丹田的气感，提气向上，经过尾闾、中背、玉关三穴，又分两路从目神、金桥、檀心三穴下沉，就行完一个周天！现在我们用内劲激发你们的身体穴位，都记得牢牢的，要是记不住，就等着挨揍！”

    教官们弹指，在每个人身上连点，少年们本是天资聪颖，这时都提聚气感，将一股精纯内气在体内运行。

    茶鸥生的半身识神在小白脑海里，天魔身气焰汹汹，用无漏法眼扫视小白身躯，只见一股人体自身蕴含的元气经行周天，将经脉中的杂污冲开，化作两道黑龙从鼻窍遁走，小白浑身顿时精神一振，就连浑浑噩噩的魂体都清明几分。

    “下五流武者，炼肉、炼骨、炼血、炼筋、炼皮，看来都如教官所说，是用人体本身的元气与血肉筋骨结合，生出诸如内劲、气力等攻击手段。天魔经文的传授中对此少有记载，只当是不入流的武道旁门。看来青平栋对这些可怜孩子也是秉着废物利用的理念，一点也不多给。”

    台下的少年纷纷行走完一个周天，鼻中黑气射出，经脉畅通，可以进行后续的【气与肉合】的教导。

    教官互相讨论着，这批少年炼成之后的威力。

    “【去肉功】到底是大路货，这批里边有几个天资不错的，但都免不了早死的结局，最多也就比上一般的合脉武者了。”

    母暴龙抿着嘴，一直旁观手下教官，这时候却插了嘴：“那不一定，你看左手边第三排，那个男孩，黑气如龙。”

    “黑气如龙？”

    “真的吗？那可是极有天赋的表现。第一次行气周天，将经脉中隐晦的秽物清除，有的吐出如雾气，绵绵软软，后续无力，是天资低下的象征。能做到黑气如箭矢，便有了中人之姿，能吐气如龙，说明经脉较常人宽广，藏气深厚，积累的污秽也多，才会形成黑气如龙的外相。”

    身后有识货的教官把眼去瞧，发现母暴龙眼光毒辣，果然所言不虚。

    母暴龙看着小白，茶鸥生却是注意到了，他有点纳闷，“这眼神里居然有一丝甜意？”

    茶鸥生看得出这道炼肉法的粗浅，又见行气之后少年神志清醒了些，便暗中以翻涌欲海之能，指点他一些关窍。

    但这道【长冲去肉功】实在低劣，难以弥补。

    炼成后肌肉具有爆发力，走跳如虎豹敏捷，外肤宛如皮革般坚硬，代价是寿命减短和肌肉溶解、渐渐消瘦。

    识神环顾四周，这些人将来，不是死在不知所谓的争斗中，就是被功法代价掏空肌肉量，化作无肉的白骨，暴毙身亡。

    “该死，这样的身子要怎么救出我本体肉身！”

    罢了，只好看一步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