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李自然吃痛，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李老道坐在床边，苍老的脸上已是布满泪痕，捧着瓷碗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中尽是心疼与悔恨。

    于是他连忙道：“师父，自然不疼，你接着上药吧。”说完就把一旁的枕头拿过来，闭眼咬了上去。

    李老道看着李自然后背那道从右肩直到左腰处皮开肉绽的刀伤，忍不住又滴下几滴老泪。边叹气边用袖子擦掉眼泪，颤颤巍巍地将瓷碗里调配好的药浆一点一点极尽当心的抹在那道猩红伤口周围。

    可饶是他动作已极为小心，每抹一次身下小娃的身体就颤抖一次，背后也一次次渗出密密的汗珠来。

    又是擦汗又是上药，等结束的时候，李老道本就苍老的脸上已布满疲惫之色，李自然也已昏睡过去。

    “哎……”长叹一口气，李老道从床边站起，将瓷碗放在桌子上，走出竹屋，轻轻关上了房门。

    外面夜已深，今晚皓月当空，繁星璀璨，整个苍茫大地都仿佛盖上了一层月色薄纱。清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虫鸣，宁而不静。

    “大师兄，你是要绝我师徒的生路啊。”

    话一说完，仰头望着空中银盘的李老道忽然眼中闪过一缕毫光，接着原本佝偻的身子也渐渐挺直，脸上的苍老与疲惫尽消，漆黑的双目中竟有花开花谢、潮起潮落之景。

    半年前的一个深夜，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着一封密令来到了他们这小小的安星观，敲开了安星观的门，指明要李老道即日以长生宗秘法铸造一把镇国符剑，以镇压国运之用。

    下令之人乃是大东朝的当今国师，也就是李老道曾经所在的长生宗大师兄。

    为保全师徒二人，李老道不得不从。便让李自然带着两物去油田村的村东头找铁匠铸剑，那两物一名为灾星铁，一名为万家水，乃是长生宗历代传承之物。

    半年后的今天乃是剑成之日，李老道忧心忡忡地让李自然去取剑，出门前还告知他路上定会有危险，若是遇上有人抢夺，须得保全自身为上，必要时可弃剑走人。

    回来的路上果然遇到了国师派来的贼人抢剑，为的就是断绝李老道邀功扬名之机。只是他师徒二人未料到贼人出手如此狠辣，招招致命，最后一刀直接劈在了李自然的后背上。

    幸好当时一道金光从李自然脖子上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白玉上爆发出来，才堪堪挡住了那一刀，不至于把人就地斩死，留了一条命重伤逃回了道观。

    “嘎吱”

    一声风把门吹开的响动，让李自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察觉到外面天已大亮，他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摸了摸后背：“奇怪，怎么不疼了？”

    接着赤脚跳到地上，踩着泥蹦蹦跳跳地走到了铜镜前面。

    梗着脖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又白又光一点伤痕没有的后背，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在做梦？师父用的什么草药？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一晚上就好了？”

    正当他万分不解时，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声音，仿佛在呼唤他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向门外，来到了道观的后院中。

    李自然一个人站在道观的后院中，围成一圈的竹篱笆在风中摇曳，不时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神思开始变得有些恍惚——篱笆该修修了。

    突然，一声清亮的鹰叫从头顶传来。这声音诡异莫测，竟让人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他只觉得这鹰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渐渐连耳朵都有些疼了起来，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原本普普通通的竹篱小院在刹那间天崩地裂，随后黄沙风暴漫天而来。他仿佛看到了远处有数不清的沙场将士排列成阵，策马狂奔。只听得马蹄声、鹰叫声、嘶吼声混在一起，让人震耳欲聋。

    只见一匹矫健的黑马驮着一个手持长柄大刀身着赤铜铠甲的大将从他头顶高高跃过，那长柄大刀锋利的银色刀刃堪堪从他头顶掠过，甚至削掉了他的一小撮头发。

    又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大鼓锤击的声音，他的心也跟着鼓声一震一震，在这个一望无际的沙场上，站在千军万马之中的他好像随时都会被踏成肉泥。

    李自然失神地开口道：“师父，你在哪…….”

    话刚说完，一须眉皆白却满头青丝的灰衣道士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回头看了小道士一眼，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顶，笑着说道：“乖徒放心，为师今后定保你平安。”

    看着眼前模样气场大变的道士，李自然忍不住问道：“你……你……你是师父？”

    道士笑道：“你有几个师父？”

    虽然眼前之人与自己的师父在气势上大相径庭，但李自然心里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人就是把他从小养大的李老道。

    只见李老道踏前一步，将他完全地护在身后，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刚才的那些景象便全都不见，顿时又复了天朗云稀、风轻云淡之景，刚才的一切好似都是一场幻象，连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竹篱笆也依然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李自然忍不住探头问道：“师父，刚才的是什么？”

    “以后你就懂了。这是你大师伯以通天彻地之能施展的法术引起了幻象。如今我们这小观外面已被你大师伯送来的千百名将士围住了。”

    “那村子里的村民们怎么办？”

    李老道见他不惧怕自身安危反而先顾念平民生死，不由赞扬道：“你有一颗善心。”

    随后又道：“我们道门修行讲究天人合一，无所不容。你大师伯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敢伤人和、逆天命。”

    李自然点头道：“师父，徒儿明白了。”

    只见李老道右脚往前一踏，竟把整个道观都震了一震，接着挥袖捻须，大喝道：“堂堂正一大法师竟不亲驾前来，区区几千凡将，又能耐我师徒如何？！”

    “徒儿且看为师法术玄妙。”见无人回应，李老道右手拂尘又一扫，沉声喝道：“此乃师弟近日新修的西方佛法，万佛朝宗！大法师可要指点一二！”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震天响的钟声从不知多高的苍穹之上悠悠传来，浑厚肃穆，古朴苍凉，好像从那远古的九重天之外传来，又好像要传向那无尽的深海之渊。

    那道观外的千余士兵抬头看去，只见一座金碧辉煌如同天宫一般的圆顶大殿在万里高空幻化而成，佛音缭绕，莲花绽放，带着穿云裂石般的佛教吟唱之声直直落下。那气势仿佛要把下面的一切压成粉末，让下方的一切都避无可避，只消一刻便会身死道消，化成灰灰。

    就在金色佛殿出现的一瞬间，远在万里之外的大东朝京都之中，一位盘坐在二十八盏孔明灯中间的麻衣道士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道士深邃的双目中竟有星河流转，万物生长之景。

    麻衣道士跨越虚空望去，见到那大殿朝着下方的士兵直直落下，仰天大笑几声，道：“此区区西方佛法，不过旁门左道尔。”

    小院外的千万士兵此刻视死如归，看着从天而降的如大山一般的金色佛殿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突然之间，他们身上的铠甲爆发出一阵比佛殿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竟在大白天把个方圆几里都照得异常明亮，金光直冲云霄。

    那士兵身上的铠甲爆发出浓稠的金光仿佛凝结成实质，竟然牢牢地顶住了那看上去势不可挡足以毁天灭地的佛殿。

    下面的几千将士一齐发出激烈的怒吼声，他们知道他们大东朝的国师法力无边，一定能护住他们的平安。

    幽幽的声音从万里高的虚空传来：“众将听令！布天机阵。”

    一时间击鼓声、摇旗声、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几千个士兵听从将令飞快地开始排兵布阵。

    “徒儿若日后碰到布阵之人，只需谨记：不论何阵只需在阵法布成之前破了他就好。”李老道说完又对着外面喝道：“师兄，佛法虽入不得眼。但这一招百鸟朝凤乃是师父所传仙术，师兄你又如何接来？”

    李老道说完，手中的拂尘忽然消失不见，接着就见他张嘴大喝一声，只是声音竟不似平常人声，竟如同鸟啼，又极其婉转悠长，如流水涓涓，真乃凤鸣凰啼，直上九天。

    听到这凤凰清啼，小道士觉得浑身舒畅，精力充沛。倒是小院外的士兵们听到这声清亮的凤鸣，只觉得全身发软，昏昏欲睡，顿时如同遭了雪雹子打的麦穗一般成片成片倒了下去。那金光铠甲自不用说，也是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金光的阻挠，原本被顶在半空的大殿瞬间便压了下来。把个小院连同方圆几里的地方全部压成灰灰。

    “徒儿，明日起便闭了道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