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乍一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用武力框竖住那些世家大族,的确是现在一个不错的法子。毕竟大明现在如日方升,地方势力再经过连年战乱的重新洗牌之后,各个地方豪强依然顽存在,但其现在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
当此之时,如果朝廷把矛头指向一方势力,那肯定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然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决然不是一成不变,也不会只按照我们的想法去运行。
我们竭尽全力将他们从海上贸易体系中剔除,但他们显然不会就此轻易放弃,因为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明显损害。
他们不敢公然反抗,但在暗地里却一刻不停地进行拉拢和腐蚀。只要能让他们与朝廷开展的海上贸易产生一丝联系,他们就决不会放弃追求更大利益的可能。”胡轲郑重地说道。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要想永久保持朝廷在这件事上的主导权,就必须与这些地方的世家大族划清界限。”朱棣很快便反馈出了自己的学习成果。
“正是这样!”看到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的点拨下进步飞快,胡轲此时也毫不吝啬地鼓掌。
“不能利用地方世家大族的力量,并不意味着朝廷就陷入了困境,别无选择。相反,经过连年的征战,大明朝堂之上,形成了一股新生的强大势力,而且这支新生势力的利益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与朝廷紧密相连。”胡轲继续说道。
“先生所说的,就是之前提到的武将勋贵?”话已经说到这里,朱棣哪里还不明白胡轲的意思。
“武将勋贵虽然也有不少出身于地方家族,但绝大多数都是从底层一刀一枪打拼上来的。即使有些人投靠过来时已经是一方军头,但能够参与到这场以固有势力为目标的风暴中,就意味着他们天生不可能是显贵出身。
这个道理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决然不会有自己革自己命的人。”
“除此之外,大明建国不久,现有的武将勋贵大多数都是跟随陛下一路南征北战成长起来的,他们与陛下之间的君臣恩情非常稳固。
再加上新生的勋贵在地方上没有根基,如果脱离朝廷,他们在地方上根本不是那些在当地盘踞多年的地主乡绅的对手。
也就是说,武将勋贵们现阶段的利益与朝廷高度绑定,再加上与陛下之后的感情,决定了他们的忠诚非常牢固,是开展海上贸易这件事的最佳帮手。”胡轲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激动。
但这种激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转眼间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不过是个死囚犯,即使有再好的想法,也无法在这个时代施展。
“先生如此一说,朱某茅塞顿开。武将勋贵们如今虽然看上去尊贵无比,但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在地方上没有根基,想要在地方上进一步,都需要与那些固有的势力进行激烈的争夺。
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还有海上贸易这样一件泼天的富贵,那都不需要朝廷主动号召,只要传出一个话头,这些人就一定会星夜排在午门外准备觐见。”朱棣此时也激动了起来,仿佛现在仍然停留在脑海中的畅想已经变成了令人兴奋的现实。
但他的激动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藩王的人选现在还没有确定。
“敢问先生,以先生之见,现在大明的这些藩王中,有谁适合开展这项业务?”朱棣认真地问道。
“那自然是燕王。”胡轲根本不需要思考,随口就给出了答案。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话刚说完,对面的朱汜就像被雷击一样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咦,你们家不会和燕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吧?我怎么发现一提到燕王这个家伙,你小子就有些不对劲。”胡轲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的朱汜才重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再不说什么,就有暴露的风险,于是朱汜赶紧问道:
“敢问先生,现在大明有很多贤名的皇子,无论是晋王、齐王,还是年纪较小的湘王,都是朝臣们交口称赞的藩王。不知先生为何偏偏选中燕王殿下。”自称燕王殿下,朱棣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小小的羞涩。
能问出这个问题,一方面是朱棣心里确实有疑惑,另一方面也是他很好奇,小先生现在能把燕王单独拎出来,是不是说明燕王在小先生心里是一个有能力、有智慧的藩王。
这时,朱棣还在心里暗自高兴,以为自己在胡轲心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小先生略显随意的声音。
“嗯,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大明沿海的藩王,不过是沈王、辽王、齐王、燕王。
这里面沈王辽王远在辽东苦寒之地,现在朝廷还没有能力去开发辽东一带,那里的土地虽然富饶,但现在也只是作为军事重镇而已。
而齐王所在的青州一带虽然富庶,但青州这个地方离海边还有不短的距离,而且周围最近的优良港口还在数百里之外的胶州,自然也就不适合作为首选藩王。
只有燕王的封地北平,不远处就是九河下梢的出海口,正是现在藩王开展海贸最合适的人选。”
胡轲这不太热情的语气,让刚才还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朱棣,顿时脸色变得通红。
“这么说来,先生眼中的燕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虽然刚被打了脸,但朱棣此时仍然不甘心。
“特别之处还真有。”胡轲说到这里时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还请先生详谈。”这件事似乎还有转机,朱棣也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而他这多少有些异常的表现,让一向大大咧咧的胡轲,此时心里也不免起了疑窦。
“有一位智者曾经为我卜了一卦,预言大明天下在未来五十年内将遭遇一场巨大的灾难,而这灾难若真会发生,应当会降临在燕王身上。”
既然这人对燕王的事情如此感兴趣,自己问了又不肯说出原因,那自己不妨编造一个巨大的谎言,看看能否直接炸出他的底细。
然而,当听到这句话时,朱汜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胡轲的预料。这一次,这个看上去有些铁憨憨的年轻人并没有被吓倒,反而回头又问了胡轲一句。
“这位智者是否是先生之前提到的托尔斯泰,托先生?”
突然被冠以一个巨大的名号,朱棣此时反而变得异常镇定。
“就算是吧。”面对朱汜小兄弟突如其来的反问,刚编完故事还没设计好细节的胡轲只好顺口继续胡说。
然而,胡轲再次没有预料到,他的这番随口胡说,会给天下所有姓托、拓、陀、驼等姓氏的人带来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个托尔斯泰务必给本殿下找到,记住,本王要的是活人。”墙的另一边,朱标的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
“属下定然竭尽全力去办此事。”见太子殿下已经有些生气,毛骧立刻单膝跪地,开口领命。
不过对于毛骧这般郑重的表态,朱标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当即给予鼓励,因为这时强那边的胡轲又开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