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着暗泉行者躲避对方攻势的过程中，卡米耶一直仔细观察着万殊的动作和攻击方式，并未急着出手反击。

    卡米耶一直相信一点，那就是在真正出手之前，先观察对手的攻击方式和战术可以为他提供更多的信息和优势，对方的弱点和习惯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暴露出来，从而令他更有效地制定出应对策略和战斗计划。

    而一味躲避会引导对方更加急切地攻击，从而暴露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这也在卡米耶的计划之中。

    他避开一招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刺来的刀锋，又本能性地侧过肩膀，避开两根直冲向自己的针状电芒。

    人们在攻击的时候会暴露出更加真实的自我，这些信息比起干巴巴的境界、掌握的秘律数量多寡等等要来得更加重要，也更容易成为致使胜利天平倾斜的砝码。

    虽然对方使用这种取巧的方法开始在高空中移动，并且真的给自己造成了些许麻烦，但卡米耶的表情看上去却并不着急，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平心而论，他必须承认的一点是，眼前这个年轻侍锋者的实力的确令人感到意外。

    卡米耶首先注意到的第一点就是，万殊在使用霰铁衣的时候几乎没有咏唱——很多人都可以在使用基础秘律的时候做到这一点——但绝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在这种极短的时间内向着完全不同的各个方向释放出这么多的秘律，而且还能够根据不同书本的大小施展出恰好与之相符的霰铁衣，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的念威。

    这种对于自身力量的把控程度实在是妙到毫颠，仅仅旁观便足以令人感到叹为观止；而若是选择与这种人为敌，那么在这样惊人的技巧之下，他的对手必将感到胆寒。

    要知道，像霰铁衣这样既为基础的秘律，通常来说只是作为第一节讲解防御秘律课程时的引子，它的价值基本上仅限于课堂最开始的四五分钟之内。

    一旦净界武士们通过导师的讲解学会了该如何通过用念威构建出防御类秘律的基础节点，他们就会立即就会将这条秘律弃若敝屣，会在战斗中使用这招秘律的净界武士更是少之又少，而像万殊这样能够把它开发到这种程度上的实属万中无一。

    在卡米耶过去并不算短暂的人生中，他曾见识过无数难缠的对手，也曾面对过无数天才，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将霰铁衣这种最为基础的秘律用成这样。

    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有两个。

    一方面是因为相对于霰铁衣而言，还有很多只需极短时间咏唱便可以起效的防御性秘律可以选择，而它们的效果普遍会比前者要更好。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像这种极为基础的秘律因为被开发出来的时间较为古早的缘故，它们都有一种来自过去那个时代的特性。

    那就是这些秘律的使用效果高度依赖个人本身的念威质量，而不像之后发展出来的秘律那般，虽然使用起来更为复杂一些，但是新世代的秘律的效果通常差别不大，和净界武士本身的念威强度并无太大关系。

    举例来说，假如两位同一级别的净界武士同时施展出霰铁衣，那么拥有天授之刃的人所施展出来的秘律的防御能力大概率是要强过拥有普通摧刃的那位的。

    卡米耶顺着鼻子打量那些一触即碎的霰铁衣，那一片片碎裂的冰制盔甲从空中向下坠落，像是一片片绽放的冰花。

    它们看起来像是因为遭到万殊的踩踏而破裂，但卡米耶知道，那是对方不想让自己判断出他的念威的实际强度，故而在被踩上的瞬间自动将其解除，借此来营造出轻易破碎的假象。

    除了战斗中的这点心机之外，还有对于身周环境的利用率。

    他在释放秘律的同时还向四周放出多余的念威，将原本只应成为一次性消耗品的坠落书本重新召回到自己手中，这样就能够保持他在空中永远有地方可以立足。哪怕接下来一直都是空中作战，他也有足够的本钱可以令自己不至于手忙脚乱。

    这种战术是侍锋者在上来之前就想好了，还是说只是因地制宜的临场发挥？

    一道水柱从他脚下涌起，令卡米耶极为惊险地躲过了又一次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奔袭而来的斩击，而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棘手的家伙……再使用一次渊谕吧，暗泉行者。

    随着指令的下达，卡米耶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再次开始轻微发热。

    和从外界看向内部时不同，暗泉行者的溺亡者之水从内部向外看去时并没有视线的阻拦，因此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万殊脸上的表情：那是不为任何外物而动摇心神的可怖的坚决之色。

    他并没有因为攻击的接连落空而感到沮丧，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局势，观察着自己的动作，同时一次又一次地组织起新的攻势，像是一个不停执行着被下达的命令的机械。这是唯有经过地狱般的训练和战斗之后才能养成的极为可怕的旺盛战意。

    令人惊叹的灵活动作，在念威上高超的操纵技巧，天马行空的战斗思路，加上时刻注意着周遭情况变化的细致观察力，能够随时随地及时调整战术的执行力，再加上这股足以令任何对手都感到退却的激烈战意……

    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接触中，卡米耶就意识到面前之人的难缠程度已经可以算是他生平仅见。

    若是再结合上眼前之人的年龄——大约就在二十五六岁前后——那么就连卡米耶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两人同龄，那么他绝对不会是万殊的对手。

    但是……

    凡事都有但是。卡米耶这样悠然想道。

    在方才的时间里，他已经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直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情境，仔细对比过这两次看到的万殊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别，而这样的思考果然给他带来了新的收获。

    没错，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相比，此时此地的他明显过于急躁，这一点从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冲破窗户，差点从高空中坠落就可以看出来，而至今为止这种以快打快的方法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虽然这位年轻人依靠着自己扎实的战斗能力以及对于临场条件的判断，在极短时间内就化解了这次危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的决策中就没有贪功冒进的成分存在。

    卡米耶在这一刻意识到，除了刚刚对方和自己说出来的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相比，还有某些隐藏在深处的，更为私人的原因促使面前的侍锋者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他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他无比熟悉的神情，那是或许连这位侍锋者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焦虑和不安。

    是的，卡米耶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甚至在刚才冒险卖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只为在更加接近的距离看到对方的表情。

    他回忆起万殊之前使用过的那种尖锐而冲动，甚至带有挑衅意味的言语，这说明他的内心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变得不稳定。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感到如此不安？

    “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消气的话，那请允许我擅作主张，亲自帮你冷静一下了，侍锋者大人。”

    卡米耶在激烈的追逐中忽然开口，声音优雅得像是在宫廷宴会上致辞。

    “你现在的态度无益于我们之间的对话。一个善意的提醒是，希望你接下来能够当心一些，因为它可能会有一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