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万殊在第一时间就反驳了卡米耶异想天开的说法。

    “孽祟没有办法摆脱它们自己的本能，而是只能按照他们自己预先被设定好的行为模式去行动！它们需要杀戮人类，需要吞噬我们的血肉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这就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用孽祟来对抗孽祟，就像是用海啸去对抗海啸，又或者是用风暴去消灭风暴一样，注定是徒劳无功，没有能够起到任何效果的可能。

    卡米耶对万殊的反驳并不吃惊。“没错，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但很少有人像我这样试过。”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从容。

    “什么叫做‘像你这样试过’？”

    一定是我的脸上显出了困惑的神色。万殊想。不然卡米耶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忽然咧嘴而笑。

    “既然埃德温把你带到了这里，那么我想你一定也和他手中的那只血喉魔影对峙过。你有注意到它和其他孽祟身上不一样的地方吗？”

    答案是肯定的，万殊绝不可能把它忘记。

    “那家伙并没有像其他孽祟那般旺盛的攻击性。”他坦言道。“在埃德温来得及指挥它之前，那只魔影就只是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而且在被我的简陋版摧岳命中之后……

    “在遭到攻击的时候，它看起来就像是——”万殊停顿了一下，他在尝试寻找合适的词语，而卡里耶则是适时接上了话。“——我想你应该是想用这个词，‘保护’，那只孽祟看起来像是在保护埃德温。我说的没错吧？”

    万殊就此彻底沉默下来。是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只血喉魔影的行为确实和卡米耶所说的保护二字非常相像。

    在承认了这一点之后，一股更加强烈的荒谬感涌上他的心头：什么时候开始狮子愿意放弃自己嘴边唾手可得的肉食，反倒会不顾自己性命安危地维护他们的安全了？

    “你知道的，马戏团的熊可以让人把脑袋放进它张开的大嘴里，但是却不会真的咬下去，因为它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同理可得，在猎人家里豢养的猎犬只会负责把他们抓到的兔子或者狐狸咬死，但不为把它们的皮毛破坏的一团糟，这同样也是经过训练之后得到的结果。”

    卡米耶似乎对于自己的这套理论很是信服：“既然这些野兽可以通过训练掌握这些它们原本不会的技能，那么孽祟同样也可以被我们这样利用。”

    “之前也曾经有人像你这样想过，大光明宫里藏着无数和这有关的记录。”万殊无声地耸耸肩膀。他需要承认那只孽祟看起来的确和寻常孽祟不同，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无一例外，那些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孽祟的饲料。”

    卡米耶大张开双臂，看起来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鸟。

    “当然！那些人怎么可能成功？他们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没有这个。”他将手背转向万殊，那五枚漆黑的戒指在他苍白的手指上微微闪烁着红光。“万殊，我问问你，你知道这个叫什么东西吗？”

    万殊来回看着他的手背和脸，慢慢地答道：“你问我的话……戒指？”

    “你观察得非常到位。”卡米耶点头肯定。“是的，它们就是戒指，只不过是戒指外形的另一种东西。在那条时间线上，人们把这种东西称作是‘珀涅罗’。”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依然固执地相信着他们那个所谓教派的鬼话。万殊感觉啼笑皆非。卡米耶，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相信这种自己编出来的东西吗？他打定主意要拆穿卡米耶的鬼话，挑衅地逼问道。“好吧，那种叫做珀涅罗的东西是什么？”

    “一人一个问题，万殊。”卡米耶在这时却忽然收起自己戴满戒指的手，将双手都背在身后，轻轻摇头拒绝回答。

    “按照我们之前定下来的次序，现在应该轮到我了。”

    他的拒绝让烦躁感再次涌上万殊的心头，但这次他已经有余力可以把这种感觉从脑海中刨除出去了。“你直接问吧。”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加入光明之锋？”

    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再次让万殊感到困惑。他隐约意识到卡米耶的每一个问题都有其中的深意，只是他暂时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卡米耶轻声叹气。“我不想把我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先生。我提出一个问题，你给出一个回答，然后再调转过来，循环往复——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着的事情。你明白吗？”

    “好吧，那我告诉你——”万殊开口，在脑海里急速思索着。应该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会比较好？

    “不，请你再稍等一下。在你回答之前，我需要友善地提醒一下这场问答的游戏规则。”

    出乎意料的是，卡米耶这次竟打断了万殊的回答。

    “我希望你能够尽量真实地给出答复，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你想知道这个珀涅罗是什么东西，对不对？如果我随便编一个瞎话来骗你，那么你也得不到你想要得到的信息，到最后只是浪费你我的时间而已。难道不是吗？”

    卡米耶说到这里，用那双冷硬的眼睛看了万殊一眼。

    “如果你想要说谎的话，麻烦挑选一个至少能够让自己信服的假话。不然这对我们两人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刚才的打算的？万殊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当然，没有什么比诚实更加可贵。我完全理解这一点。”

    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在于，你不能把你的诚实展示给所有人看。

    “我很高兴听到你能这么说。”卡米耶说。

    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呢？万殊这样想着。

    有的事情务必不能告诉他，而其他一些适合分享的事情或许没那么重要，应该不会暴露出太多值得关注的细节。

    要开始了。

    卡米耶看到了万殊眼神表面的平静，并且瞬间刺穿了这层伪装，他看见了其下血肉纠结的伤口，破碎的面具之下掩埋着一张备受折磨的脸。

    在亚兰德斯，没人能够活到这个年纪却不受到任何伤害，只是有些人的伤口比其他人要来得更深。

    于是他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