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种天马行空的计划……”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卡米耶，在面对万殊的设想时也因为震惊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它真的有可能成功吗？”

    “也许吧。”万殊点头。“我之前在自己身上做过一些实验，效果还算能接受。”

    从手臂开始，接着是五指，最后是声带——这样的操作对于现在的万殊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上时的确是一项难以上手的秘律，但是一旦学会了，万殊就会习惯性地想到它，而他对于这条隐匣秘律的熟悉程度也在持续的使用中不断提升。

    毕竟，使用这条秘律的代价对自己而言并不算多么严重，而能够起到的效果却实在是出类拔萃。

    “我明白了，所以你是不希望自己身上的……诅咒在未来的某一天失控，也不想因此而变成孽祟，所以决定要在那里将自己放逐……”

    “的确如此。”

    死之诗的力量已经几乎要将这具身体完全转化成孽祟，而万殊若是想要仅凭自己的意志力将它永远压制下来，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将这具身体连带着死之诗封印在某个无人愿意接近的地方。

    因为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哪怕是普通的死亡对万殊而言也变得遥不可及：从死之诗寄宿在他身上的这一天起，他就已经无可避免地滑向了人类的对立面，但他绝不愿意让眼睁睁看着这诅咒称心如意。

    “那么，这个龙鳞高塔你是绝对不能让的？”

    “绝对不行。”

    万殊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令卡米耶也感觉到十分棘手，这也是他向万殊抛出橄榄枝最重要的其中一个原因。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一点是，就算万殊没有办法在仪式现场将异影教派的人全部击败，但只要他在暗地里进行干扰，那么当天的仪式必定要出大乱子，而错失这数百年一遇的大悼日对异影教派而言将会是极大的损失。

    卡米耶咂咂嘴：“如果说我有别的办法呢？”

    万殊反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如用某种东西来和你交换，让你不要阻碍我们的仪式——”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把这个诅咒给封印起来重要。”

    卡米耶停顿了片刻，接着又道：“我还是希望你能先听我说完，万殊。我想，至少你要知道我准备拿来交换的东西是什么，我们才能够算是在‘好好谈’。”

    沉默过后，万殊承认他说得的确有道理。“可以，那你先说说看吧。”

    “我会为你提供一个名额，万殊。”卡米耶点点头，沉声道。“一个参与仪式的名额。”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升华仪式，或者说……更浅显直白地说，就是重生仪式。”

    当亲耳听见这个词从卡米耶的口中说出时，万殊此时虽然仍旧感觉到荒谬。

    但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早先那种强烈的排斥感。

    是因为埃德温，还是因为斯旺的回答，抑或是两者都有？万殊的心里此刻也无法将其完全分清楚。

    “不，这个不行。”但条件反射般地，他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了卡米耶的提议。一个仪式的名额算什么？

    然而，虽然万殊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卡米耶还在继续——也可能是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在继续——说着。

    “你听我说，我可以给你一次觐见异影之神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在神国中享乐，又或者是带着现在的记忆到其他的时间线上面再活一世——我们的仪式简单来说效果就是这样。”

    卡米耶的面容在光照下忽明忽暗，万殊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正在因为他的提议而不争气地加快起来。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这样骇人的诅咒缠上了，万殊，但这的确是一件极为不幸的事情。”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我这一生至今为止见过很多人，其中很多都被誉为十年甚至百年一遇的天才，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接受到无数人们的瞩目和赞誉，女人们像雪花般送来的求爱信足以将翠水河谷中的每一条河流给堵上。但即便是在这群人里，像你这样在这个年纪就拥有这番实力的，你是我碰到的唯一一个。”

    卡米耶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可惜之色不似作伪。

    “万殊，你的天赋，你的力量，是那些在繁华都市中享受着无尽赞誉的人所无法比拟的。他们拥有着不及你一半的天资，却偏偏可以站在众人瞩目的高台上，享受着名利的滋味，而你呢？你却只能在这荒凉之地，在这样一个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的地方与孤独和痛苦为伴，甚至就连凡人般平静的死亡也成奢望。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卡米耶。我们都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万殊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世事本就如此，从无公平可言。”

    “但是呢，但是你就真的甘心吗？”

    卡米耶目光如炬：“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万殊。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坚定想要将孽祟们消灭的人，你是真正有着与那些怪物绝对势不两立、并且毫不动摇的决心的人！想想看吧，想想那些因为一点微薄利益就沾沾自喜的人，想想那些无所事事、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在混日子的人，他们所梦想看到的从未超越过他们那狭小的世界。而你呢，万殊？你的抱负、你的愿望，难道眼睁睁看着它们就这样死去，你也不觉得可惜吗？”

    万殊的回答变得越发缓慢。他在说话的时候，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说出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卡米耶。”他的声音干涩极了。

    “面对命运的时候，我们没有选择，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进行选择……我们只有熬着，等待它从身上碾过去，仅此而已。诅咒达不到它的目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那只本可能出现的孽祟，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后的反抗，也已经是我能够想象得到的最好的结果。”

    卡米耶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看向万殊的眼睛，声音大得令人浑身一震。

    “那你自己呢，万殊？我不是在让你回答一个‘和你无关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之后，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之类的问题。我是在问你，‘以对抗诅咒作为你这一生最后的句点，你难道就真的甘心吗？’”

    看着万殊的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卡米耶的话语变得更加迫切，他的声音听上去几乎是在怒吼：“年轻的侍锋者，我希望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那是懦夫的行为！正面告诉我，如果你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你的所有抱负和愿望都就此化为乌有，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吗？你真的甘心就看到你的人生就这样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