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告诉你，我的确有办法解决你身上的这个诅咒呢？”

    卡米耶突然向万殊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条件。

    还没等万殊从这个提议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卡米耶已经将他的想法和盘托出——或者说，至少他的语气让万殊相信是这样。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作为让你不要干扰这次仪式的交换条件，我把这次仪式中的一个重生名额交给你，同时保证可以想办法为你善后，封印住你身上的诅咒……怎么样，你觉得这个交换条件如何？”

    “怎么，你是说你有办法能够封印这个诅咒？”

    “我姑且可以一试，而且我想成功率应该会很高。”卡米耶听上去似乎对此颇为笃定。“既然珀涅罗能够将孽祟分离成残念和灵韵这两个部分，那么它没有道理不能把你身上的这部分诅咒分离成两个部分。虽然你身上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但既然残念源自于人们生前的大念，那么应该总有办法可以把你身上这些被诅咒侵蚀的念威给封印起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卡米耶似乎也为自己的推断感到振奋。

    “……坦白地说，如果能够就此将你大念上的诅咒给压制住，保证你的身体平安无事的话，你应该也就没有和我们争夺龙鳞高塔这个地方的必要了吧？”

    万殊微微摇头。

    “不，我想这不仅仅是大念的问题那么简单。我的身体在经年累月之下已经被诅咒所侵蚀，异化的念威只是在外的表现而已。就算是真的如你所说，珀涅罗可以用来将孽祟部分的大念和灵韵相互分离的话，它也没办法让我的身体恢复原样。”

    万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一点是，他现在的情况极为特殊。

    在至今为止的这么多年里，万殊不知道曾经用过多少途径去尝试解除身上的诅咒，他几乎问遍了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也几乎走遍了一切可能有线索的地方，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万殊现在很明显不是孽祟，但却又无法肯定地说自己仍旧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人类，他身上这种异质的念威就是铁证。

    到了现在为止，他所能够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己身体上的这些变化已经被确定是不可逆的。

    因此，哪怕卡米耶手中的珀涅罗能够将孽祟区分为两个部分，它在面对这样一具正在被转化为孽祟的人的躯体时到底能够有多少效用，万殊此时心里也还是存疑。

    “不，我可以向你保证，珀涅罗的效果一定能够有用。万殊，如果你不介意我说得太过直白的话，现在唯一阻止你接受我条件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在诅咒之下变成一只真正的孽祟，没错吧？你已经被困在这其中够久了，但它至今为止仍旧让你束手无策。我想以一位侍锋者所能调动的资源来说，你肯定已经尝试过绝大多数的解决办法，只可惜它们至今为止都见效甚微。”

    似乎是从万殊的脸上看出了动摇，卡米耶的声音忽然放大。

    “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如果你按照老方法去行动，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得到你所想要的结果，那么如果你不及时尝试新的方法，你之后也绝不可能看见你所期望的新的人生！我已经向你证明过了——你仔细回忆一下——从见面开始到现在，我拿出来的证明还不够多吗？在这之前，你和暗泉行者战斗过吗，你看过珀涅罗制成的戒指吗，你听说过隐孽识板这种东西吗？当真相就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为何却偏偏不能接受那个最简单直白的答案？”

    “我……”万殊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的确，卡米耶刚刚列举出来的这些都是他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东西，而以一位侍锋者所能够接触到的隐秘信息来说，想要让他同时看到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若是真的按照卡米耶所说，那个万殊曾深信不疑是骗局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来自其他时间线上”的答案更令人无法接受。

    “但其他时间线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卡米耶的声音又突然软化下来，他颇为理解地向万殊点点头。

    “我当然理解你现在的感受，万殊，想要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真相很不容易，我当时在异影之神的神国中也是花了接近三天的时间才消化完全，后面花了更多的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面前看到的就是人们死后所看到的冥界的样子，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既然身处其中的我也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才能够慢慢接受，那么对于就连那里都还没见过的你来说，现在能够理解这件事情其实也已经非常难得了。”

    卡米耶貌似赞许地看了万殊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用我们现在这条时间线上面的手段无法成功的事情，或许尝试使用其他时间线的力量就能够迎刃而解。你不这样认为吗？”

    万殊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得更快了。家人、学院、和平的日子……一切都如剪影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而出，而这些画面实在是太多太多，几乎占据在他脑海的每一个角落里。

    “你是说，用……另一条时间线上面的……珀涅罗的力量来封印我身上的诅咒？“

    真的假的，靠它来封印死之诗？

    “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希望你可以抛下对于异影教派的成见，尝试相信我们一次，毕竟你也不会损失什么，不对吗？”

    卡米耶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加上了一丝急迫感，但万殊此时却忙于驱散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各类画面，因此未能听得出来。

    “我向你承诺，在大悼日到来之前，我会先安排一部分教内的人手着手研究封印你身上这个会把你变成孽祟的诅咒的事情。我们可以先小幅度地尝试一下用珀涅罗封印它，看看是否能够见效。若是到了最后三天左右还没有效果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暂时先把龙鳞高塔留给你来使用，你可以直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们在那之后再举行仪式。”

    “而若是有效果的话，我们会在通道打开之后让你第一个参与仪式——你可以趁这几天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未来想要去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我最后会按照你的需求把你传输到对应的时间线上。”

    万殊的心跳越发激烈，他几乎可以听见血液快速流过心脏的声音，巨大的鼓动声令他的耳膜也忍不住开始震颤。

    他深深做了两次呼吸。

    “但若是你打算等我的意识离开这具身体之后直接引爆诅咒，接着控制住那只……那只孽祟呢？”

    万殊想到卡米耶之前对兰道夫和埃德温所做的事情，心里终究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种隐藏的可能性毕竟无法排除。

    虽然卡米耶至今为止所说的绝大多数可能都是真的，但按照万殊对于他的理解，或者说在以往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魔枷领主的评价中，对方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会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卡米耶想要做的并不仅仅只是举行一次仪式，而是想要掌控更多位阶较高的孽祟，来让他达成某种他至今为止还没有表露出来的目的，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万殊身上的死之诗很有可能会变成对方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子。

    然而，听到万殊的这个问题，卡米耶却沉默良久。万殊只感觉自己的心正在缓缓地往下沉。

    “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我希望你相信一件事情。”异影教派的教主终于开口说话，抬头看向青年的眼睛。

    “我刚才所说的封印你身上的诅咒，和利用这些在我控制之下的孽祟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现在都已经知道的一件事是，你身上的诅咒非常猛烈，它带给我的威胁感甚至要超过那次差点将我杀死的恶柱神，在未来可能会造就出一只常人难以想象的极强的孽祟。”

    “我曾亲眼见证过孽祟们是如何蹂躏我的土地，残杀我的人民，还有它们给幸存者们带来的苦痛，年轻的侍锋者。如果你允许我说得更直白一点的话，我这里现有的手段不足以将你堕落之后可能会成为的那只孽祟给完全掌控住，它极有可能在半途中就此失控，这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包括我在内。万一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的话，那么贝兰提亚乃至整个亚兰德斯都将迎来浩劫，更别提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异影教派。这种事情不仅仅是你，更是我们两人都不愿意见到的。”

    万殊感觉自己的口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干涩。“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此生从没有像这样渴望过。

    他在等待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所以，我以魔枷领主塔努米尔-蔼林的名义向你保证，我和所有净界武士一样曾发誓要和它们势不两立，这一点绝不动摇，我已经用我的生命捍卫过这句话。”

    卡米耶的回答令万殊激动得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异影教主继续沉声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地可靠，就像故事中的魔枷领主一样。

    一个想法在万殊的脑海中盘旋，良久都无法散去：我之前怎么会怀疑这个人？

    “即便我现在所使用的手段在你或者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显得过于疯狂，但驱使孽祟毕竟只是一种手段，它不会改变我的决心，也不会改变我一生的信条。我已经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异影之神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更重要的使命，因此我绝不会做出你所担心的那种事情，也绝无玩火自焚的打算。”

    万殊感觉到似乎感觉到某种沉重的东西正在缓慢地从自己的身上抽离，他相信魔枷领主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卡米耶的问题里甚至有种不易察觉的紧张：“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

    于是他同样缓慢地，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