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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读中文网 / 武侠仙侠 / 一日阳寿仙 / 第2章 心如已灰之木

第2章 心如已灰之木

    “什么!”

    陈应惊的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连追问宗观生那术法的空隙都没有。

    本命魂牌,那是寄托了施术者一丝元神的东西。

    施术者活,则魂牌亮,施术者亡,则魂牌碎。

    “莫要急躁。”宗观生一伸手,压住身下躁动的影子。

    “魂牌只是灭了而已,还没碎。”

    陈应也想起来了。

    魂牌的灭和碎还是有区别的。

    灭,只代表魂牌和罗秋断开了联系,不一定死了。

    身处某个偏远的下界,或者误入险境,都可能使魂牌熄灭。

    只是母亲去了哪,才会让魂牌熄灭?

    “发生什么事了?我娘去了哪处危险的秘境吗?”陈应按下担忧,试图理清思路,找出蛛丝马迹。

    “不知。”宗观生板脸摇头。

    “那我娘最近去过哪,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可宗观生仍旧摇头。

    “师姐现在贵为折枝使,一应行动皆是机密,哪怕我身为摘叶使,亦是不知。”

    “折枝使!?”陈应大吃一惊。

    陈应服下的那枚长生果的源头,名为长青神树。

    这颗拥有智慧的神树曾为天渊界带来莫大灾难,乃是天渊界及周遭百界数千年来的第二大敌,至今未除。若非没认出长生果,陈应也断不会服下。

    人族设征、讨、镇、抚四大远征军,便是为了征讨这颗扎根万界,子树无数的长青神树。

    折枝使一职,往往主掌一个界面的征讨事务,身份崇高,整个人族也不过数百位而已。

    母亲一向不喜争斗,何时有了如此高的职位?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升起的同时,陈应不禁心底渐凉。

    自己身上虽无长生果气息,可终究抹不掉和长生果接触过的痕迹。

    追查折枝使,必然引来天罡司的关注。

    天罡司无论是物理调查还是法术推演,都能轻松查出陈应服用过长生果。

    只要吃下长生果,不管何种理由,天罡司都不会网开一面,只会处以死刑。

    陈应自认博览群书,见识不俗,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要怎样才能瞒过天罡司去寻找母亲的下落。

    “师叔,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陈应心中渐渐绝望。

    “有!”

    “什么办法?”

    “问神。”

    “问神?”

    天渊界中,确有以东皇太一为首的一干地位崇高神灵,每年的巫祭大会也是办的恢弘大气。

    陈应私下也没少见到寻常修士有寻神问卜之举。

    可这些神明司掌人族安定之大事,从未听说回应过哪个普通人的祈求。

    这真的有用吗?

    陈应迷茫之际,宗观生已经带他来到一处小祠堂前。

    他举起一块雕着两片树叶的玉牌,对着祠堂一晃,祠堂紧闭的小门便自行向两边打开。

    堂中,几十张淡蓝色的魂牌分三层摆放,在中间一层的最前方,罗秋的本命魂牌果然黯淡无光。

    宗观生扯开自己的影子,将陈应从中抓出,向他扔出一只小巧玉碗。

    “血。”

    陈应接过碗,也不问缘由,毫不犹豫的施展术法割开手腕,放了满满一碗。

    宗观生接过碗,再看一眼上天,目光似乎审视。

    然后伸出双指沾了一点,先是在魂牌上轻轻一点,接着又在陈应眼皮上点了点,最后将剩余血液一口闷入肚中。

    接着他脚踏奇步,手持玉牌,浑身似舞,口中的祭歌悠远浑厚,冲破云雾,直达青苍。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歌颂东皇太一的祭歌渐高渐远,陈应也开始忐忑起来。

    师叔私祭也就罢了,祈求的内容还和人神共禁的长生果有关,真有神回应,会是神罚吗?

    期待与担忧混合之间,宗观生已不知不觉按惯例歌颂完了众神之首的东皇太一,开始向大司命祈求。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相传,大司命下界,前有旋风开路,暴雨涤尘...

    陈应不禁屏气凝神仰望天空。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天空洞开一扇乌云翻滚的门户。

    难道,真有神明要回应于我?

    陈应心绪激荡,竟没注意宗观生何时唱完了祭歌。

    “...即危难兮既极,拜大司命兮伏惟所求。”

    宗观生祭罢伏地,一丝温柔的星力也从天门掉下,落入了陈应体内。

    星力涌动间,罗秋消瘦疲惫的身影出现在陈应眼前,她行走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追逐着一丝妖冶的绿光,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不知多久后,罗秋终于停下了脚步,在她面前的,是一株直入天际的神树。

    然后一股剧烈的疼痛刺入陈应识海,他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大司命可有回应?”宗观生喘着粗气。

    “有...”

    陈应捂着发疼的脑袋,皱眉回忆。

    “我看到了母亲,她独自站在一颗直入天际的树木面前,还有无数的世界...”

    “直入天际的树木!?那是...”

    宗观生瞳孔陡缩。

    陈应脑袋上的疼痛退去,也想起了和这颗树木形象有关的记载,不禁失声叫喊:

    “长青神树的本体!?”

    “恐怕如此。”宗观生抬手揉眉,感到万分棘手。

    “可是母亲她,她为何要去寻这神树?”

    陈应顿时心乱如麻。

    四大远征军数千年来都只讨伐成功四株子树,母亲找到母树又能做什么?

    宗观生沉默一下,一个答案自心里浮现。

    他低声道:

    “相传,长青神树本体的枝叶,有破解长生衰劫的功效,你母亲,大概是为你而去吧。”

    母亲是...为了我?

    陈应浑身微微一震,心中热流与雷电交替而过,不安与违和之感更甚。

    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让母亲冒险去寻找母树?

    陈应压下不安,强自镇定,抓住这唯一的线索追问,不想耽搁一分一秒。

    “师叔,我该怎么找到母树?”

    宗观生心中闪过几个想法,正要说话时,却被一阵光芒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散发着淡蓝光芒的魂牌,正渐渐转为预警的刺目红光。

    宗观生用摘叶使的身份玉牌违例打开魂牌祠堂,必然惊动值守人员前来查看。

    若是被赶来的值守人员发现了陈应,那才是麻烦。

    宗观生思量已定,道:

    “你且回去。既然大司命给予回应,必然会指引救你母亲的方法。”

    “你长生衰劫已过,虽与常法不同,但应当也有无穷寿命,无尽潜力。你好生修炼,日后我寻出母树的线索,少不得你帮忙。”

    “...好。”陈应轻吐一口气。“我回去再找找庆吉他们,他们家世深厚,说不定知道些母树的...”

    “呃,师叔,有什么问题吗?”

    此刻的宗观生,脸上的恍然还未褪去,便又升起三分怜惜。

    在他的意识中,恐怕自己不过沉睡十数年吧?

    宗观生下意识的转头望向第三行魂牌,陈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穆庆吉,池诀,封休住。

    这三人,都是陈应当年服气大比认识的朋友。

    他们的名字能刻在魂牌上,地位必然不低,绝非区区一、二十年能爬上。

    莫非...莫非...

    陈应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应儿,你陷入长生衰劫,已有百年光景啦!”

    宗观生低低的声音传入陈应耳边,却如雷霆乍响。

    百年...百年!

    这简短的两字反复回响,汇成洪流,冲刷着陈应的灵魂。

    他终于明白那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原来此世,悠悠百年已过。

    往日追寻的一切,都已随云烟消散。

    曾经得意的法术猜想,早已变成一套切实的法术体系;一同参加大比的玩伴,也都功成名就,身居只能仰望的高位;幻想着同母亲的欢声笑语,也如气泡幻灭。

    自己不过一只附身人间的游魂,错以为自己还活着。

    “哇!”

    陈应忽然猛吐一口黑血。

    “应儿!你怎么了!”宗观生脸色一变,一把抓起陈应胳膊。

    随着神识扫过,宗观生的眉眼渐低,法令纹愈深,心中惊骇。

    陈应已度过长生衰劫,身体状况怎会糟糕至此?

    难道和他非常规的渡劫之法有关?

    看陈应的样子,恐怕只有...

    “十日阳寿。”

    不待宗观生说话,陈应已经低声自语起来。

    难怪自己感觉身体暗藏虚弱,原来身体只是出于自我保护,强行维持长生果续命的状态罢了。

    身体本身早已千疮百孔。

    若非大司命神力冲刷,自己到死,恐怕都难发觉阳寿将近。

    宗观生不禁默然。

    寿元将尽,便是近乎无所不能的东皇太一也没办法挽救。

    区区十日阳寿,够师侄干些什么?

    这甚至不够他完善一次进攻子树的计划!

    “嘭!”

    宗观生回过神,只见在预警的刺目红光中,陈应给自己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师叔指点,我现在能做些什么,可以寻得母亲的零星消息?”

    宗观生想要劝说,张嘴却蹦不出一个词。

    “师叔!”

    陈应又行一大礼。

    “弟子阳寿无多,只求尽力寻找母亲踪迹,无问成功与否。”

    “还请师叔垂怜!”

    祠堂内,红光如血,宗观生望天一声长叹。

    “太一上皇!何必弄人至此!”

    说罢,宗观生解下自己折枝使的令牌,悬在陈应面前。

    “此乃摘叶使令,令牌内有通往鸟鸣界的坐标。”

    “鸟鸣界本土没有修士,最高也只能容纳服气圆满的修士,可那里的子树却有显相境后期的威能。”

    “所以自从五十年前讨伐失败后,便无人再管这一界。”

    “待你下界,令牌自会给予你和子树有关的信息。”

    “子树与母树关联密切,若你能讨伐子树,或许能获得母树的一些模糊信息。”

    交待完后,宗观生想了想,忍不住又道:

    “天渊界一日,鸟鸣界七日,你这一去,天渊界稍有变化,都来不及通知你。”

    “你...唉。”

    陈应不语,接过眼前令牌。

    此刻,只有一个个时间维度在陈应脑海里拉长,缩短,交替,缠绕。

    用自己区区十日,完成整个人族千年难得一次的功绩?

    陈应只觉一口气横在胸口,不吐不快。

    忽然,一个红色的东西飞到了他的身前。

    陈应下意识伸手一抓。

    那是一只红皮酒葫芦。

    陈应略略疑惑的看向宗观生。

    只见宗观生站在墙边阴影处,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既已沉睡百年,便不算少年,可尽饮此酒。”

    陈应楞楞看着酒葫芦,宗观生却已在墙影上划开一道口子,将陈应一把推入。

    “去吧!去吧!”

    陈应眼前的宗观生急速缩小,世界的颜色也褪成影子般的灰色。

    在法术的推动下,陈应行走在一个个影子中,目光冷淡的看着天元城在他眼前飞速滑过。

    百年时光,天元城早已面目全非,全无半分熟悉。

    这天元城中,果然再无半点值得陈应留恋。

    唯有寻找母亲这件事,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站住!什么人!没有手令,禁入传送阵群!”

    陈应猛然抬头,环顾陌生的四周。

    不知何时,宗观生的法术已经将他送到了地方。

    若非身前守卫喝止,他是怎么也认不出这里的。

    “说你呢!没有手令就快退出去!还饮酒乘坐传送阵,不怕罚啊。”守卫脸色有些不爽。

    陈应看看酒葫芦,忽然哈哈一笑,一口闷下一嘴烈酒,呛的连连咳嗽。

    辛!辣!难喝!

    还想再喝!

    于是陈应又闷一口,在守卫即将发火之时,他身子一晃,竟然已经施展影法术钻过守卫的影子,进入传送阵群中。

    守卫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应掏出折枝令,大笑着穿过一个禁用的传送阵。

    “我去也,我去也!”

    ...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有不明人员穿过鸟鸣界传送阵,往下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