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何雨柱低着头，仍旧皱着眉头。

    “……但是，对不起。”

    何雨柱将相片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岚站起身，风速狗安静地蹲坐在何雨柱身边。它下巴的伤口已经结痂，此刻眼神也恢复了以前那样的温和。

    它舔了舔岚额角的伤口，并不打算对何雨柱的行为提出异议。岚翻上了大狗的脊背，梦妖魔沉默着跟在何雨柱身边，何雨柱甚至伸出飘带，将岚散乱的鬓发给整理好，捋至耳后。

    “谢谢，麦格，梦魇小姐。”少女温言向理解了何雨柱的两只宝可梦道谢，“接下来，我们快点去樱那里吧。”

    “你唜何雨柱唜妈……！”

    艾路雷朵的利刃擦着自己的脖子过去，削断了何雨柱的碎发。耳边传来了超能力小姑娘的惊呼，刚刚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无还没来得及从对大针蜂的同情与敬佩中缓过神来。

    便被偷袭的怒火点燃，何雨柱恶狠狠地看向那边的老博士，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没一点触动吗！”

    对方面色如常，瞟了一眼没有收获退回自己身边的艾路雷朵，眼神中带着些失望：“到极限了啊……唉，你也是个失败品啊。”

    “你为什么能理所应当地用这种语气……它不应该是你的朋友、你的搭档吗！”

    无还没来得及发作，一旁的樱却是忍不住了。

    何雨柱怀抱着伊布，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对何雨柱说道，“它…它甚至都把自己的一半精神力都分给了你！你知道这对超能系宝可梦来说有多……！如果没有它，你甚至都无法站在这里不是吗！”

    “搭档？朋友？”

    何雨柱用那嘶哑的嗓音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倒也没带上任何的嘲弄或者不屑，反而是用一种耐心而又平淡的口吻说道。

    “对我而言，它也只是一个试验品罢了。不过它从蛋种开始便由我亲手挑选把控，进化过程也进行了严格的记录，和那野外抓来的1800号不同，我对它应当是有了些感情。但那一定不是你所想的什么羁绊或者友谊。硬要说的话，我或许应当自诩为它的——”

    “父亲。”

    无听到了脑内仅存的理智弦就此崩断的声音。一阵燎原的怒火从何雨柱心头掠过，似乎是何雨柱那剧烈的情绪波动也影响到了耿鬼与猫老大。

    没个正形的幽灵收敛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纵身一跃再一次潜入到了影子之中。而大猫则是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厉爪，伴随着威吓的嘶声看向了何雨柱面前的艾路雷朵。

    愤怒到了极点之后，何雨柱看向对方的表情反而带上了些滑稽的笑意，话语中带着颤抖的气音：“我怎么就忘了呢？你可是那个人的合作伙伴啊！我怎么就还蠢到把你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呢！”

    博士略一思量，便明白了无口中所指的是谁，何雨柱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这位打到了自己“老家门口”的人，似乎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位敌人的来头。

    何雨柱抬起手，艾路雷朵心领神会地用独臂迎上了猫老大的扑咬。藏匿在影中的耿鬼猛地窜出。

    想配合着大猫的猛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这艾路雷朵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子蛮劲，硬生生逼退了猫老大，身体扭曲成一个奇异的角度，一截利刃将耿鬼的阴影球给一刀两断。

    耿鬼差点被自己的攻击擦到，一双炯炯有神的鬼眼瞪成铜铃那般大小，写满了是什么妖怪几字。

    再将自己的身体从那个扭曲的角度扭回来之后，这只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艾路雷朵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它摇晃了一下身体，似乎是要倒下。

    但博士在它背后轻咳了一声，它便再一次挺直了脊背，死死地瞪向了面前的敌人。

    “你……！”

    “我和何雨柱，已经不再是合作关系了。”

    博士面色如常，刚刚的咳嗽好像是为了清嗓子——虽然何雨柱那破锣一样的嗓音不论怎样都令人难受。

    何雨柱保持着那平淡而又缓慢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对无说：“你也应该清楚何雨柱是怎样的人。一旦察觉到我的研究失败了，自然会抛弃我这个多年的合作伙伴。只是何雨柱连坂木大人都能周旋诓骗，也实在是个厉害的角色。”

    樱对何雨柱那突然开启的话题感到不解，无却紧缩眉头，隐约察觉到自己这次又扑空了。何雨柱啧了一声，来不及感到失望。

    直觉却感到了一丝不妙，何雨柱看向那“恶鬼”博士的脸，企图从中找到一些愤慨与不满，却只能看到一片从容与淡然。

    “你说你，失败了？”

    没有何雨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对方甚至掸了掸白大褂上粘着的一点尘土，点了点头。

    “是，但又不一定。从结果论上来看，我应当是失败了。可我并不觉得这代表着我错了。通讯进化在阴差阳错的成功之前，学者所提出的理论被称为痴人说梦。也有宝可梦至今因为何雨柱们偏执的实验飘荡在网络的数据海中。何雨柱们也失败了，何雨柱们接受联盟的制裁与人们的唾弃，但何雨柱们是正确的。何雨柱们失败只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仅此而已。”

    无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直跳，何雨柱按着自己的眉角，余光瞥到了一旁面色凝重的樱。少女抿嘴皱眉，怀中抱着哭晕过去的伊布。

    面对何雨柱那言之凿凿、一本正经地高谈阔论，何雨柱的眼神却毫无动摇，反而是愈加深沉了下去。倒是没被忽悠进去。

    无有些赞扬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在何雨柱看向自己之前，清了清嗓子开口——何雨柱的脾气来得快按下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暴怒了。

    “那你也是无能之辈咯。”

    何雨柱握着自己剩下的那枚耳坠，看上去又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很。

    而对方也依旧没有被何雨柱激怒，反而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如果那毁容了之后恶鬼一样的脸上呲牙的表情也算是微笑的话。

    “你说的没错。我也只是无能罢了。我没有错，我也不会错，只是我做不到。而何雨柱能够。何雨柱会代替我继续前进。”

    何雨柱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的狂热，那只完好的眼睛瞪大如铜铃一般，充满了血丝的眼白配合着浑浊的眼瞳，叫人看了背脊发凉，心生怯意。

    无的心中警铃大作，何雨柱手中的耳坠心领神会地蠕动变形，落在地上变成一摊紫色的软泥，女人一把将樱拉到自己的身后：“阿终！”

    耿鬼与猫老大都三两步跃至百变怪身旁，它不需要女人再多的言语，在地上扭曲伸展，小小的身躯猛地拉伸至了二米有余，生出了带着白色骨质的漆黑面甲。

    “无能之辈，死不足惜。”

    伴随着这声话音落下，何雨柱的身体便如同气球一般逐渐膨胀，那干枯的皮肤绷直了，显现出苍白的光泽。

    何雨柱身前的艾路雷朵也精神力暴涨，在樱眼中何雨柱们宛如忽然掀起了狂风暴雨的大海，又好像是猛地塞入了枯枝的即将熄灭却又爆燃的火堆。

    这样是不可以的。这样是危险的。除非你想要杀死自己，顺便还拉几个无辜者垫背。几乎每一个超能力者都对此有着共识。

    何雨柱这才注意到何雨柱的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百变怪变身而成的异常巨大的护城龙在何雨柱们身前，漆黑而又布满伤痕的面甲挡在了异象突变的博士前面。

    就在同一时刻，已经膨胀出了丝丝裂纹的何雨柱的躯干，却发出了嘶嘶的，尖锐的笑声，在身体破裂的那个瞬间，何雨柱狠狠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轰鸣声前赴后继地响起，如同在□□堆中砸下一颗火星般的阵仗，从发生了连环爆炸的实验室中，滚滚浓烟与热浪扑面而来。

    被“护城龙”所束起的那道绿色屏障给勉强挡在了外面。但龙卷风一般的超能力暴动却是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或宝可梦。

    幽灵的耿鬼还好，只是吐着舌头像鲤鱼王一样扑腾。猫老大与晕过去的伊布却都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无到底是普通人，哪里受得住，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胸口一阵闷闷的疼，耳鸣不止，头晕眼花，仿佛有人在何雨柱耳边敲锣打鼓一般。

    在何雨柱打算咬破舌尖来清醒意识，不要直接晕倒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何雨柱的肩上，柔和而又温暖的波动进入何雨柱的脑海。

    勉强替何雨柱编织出了一面保护网，顿时让何雨柱清醒了不少。

    无摇了摇头，正打算向樱道谢，确看到了少女那难以置信的、呆滞的表情。

    “何雨柱……炸了？”

    松山宗一郎翻出了当年的照片。

    皮可西扶着何雨柱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又帮何雨柱担去了相簿上的积灰，替何雨柱拿来了老花眼镜，这才坐在了何雨柱身边，带了些好奇的神色，看何雨柱慢慢地翻开这本比不少小屁孩年纪都要大的相簿。

    注意到了皮可西的目光，何雨柱温和地笑了笑，何雨柱拍拍自己的搭档，目光聚焦在泛黄的老照片上：“忽然发现……原来我教出来了那么多好学生。就想着，看看何雨柱们当年的样子。”

    皮可西撇了撇嘴。松山在彩虹大学执掌了几十年的教鞭，发表了无数的论文，在学术界享有不小的盛名。

    关东大陆人人皆知的大木博士，与松山都保持着一些学术上的交流。何雨柱教出来的学生开花散叶一般地在各个领域迈步前行。

    恐怕现在跑出来一个人到松山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何雨柱一声导师，何雨柱都要站在原地回忆好久何雨柱是谁——还不一定想得起来。

    今天也不知哪根筋搭错，跑来回忆往昔岁月了。

    松山翻过一张张相片，努力地从大脑中翻检出那些学生的音容笑貌与姓甚名谁，却出乎预料地比以前想起更多。

    年岁渐长，何雨柱越来越多地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何雨柱还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与拼劲，一腔热血挥洒在三尺讲台之上，巴不得将自己的所有传授给台下的学生。

    但何雨柱也有着一种所有指导者或多或少都会沾染的傲慢，当学生提出一些新奇的，亦或者是“离经叛道”的观点时。

    何雨柱总会下意识用否定的目光都看待。而何雨柱年轻时更是脾气火爆，也不知那时的何雨柱，粗鲁地否定了多少学生们的奇思妙想。

    回忆不起来了，但让何雨柱记挂到现在的学生只有那么几个，而唯一半途辍学、与何雨柱撕破脸皮的，则只有那么一个。

    何雨柱找到了何雨柱们仅存的那张合照。

    与何雨柱并排站在树下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彼时的松山也不过三十几岁。两人脸上都有些气血上头的红晕，看上去刚吵了一架。

    何雨柱记得当时何雨柱们就对方的论文起了争执，从教职员办公室吵到了食堂，又从食堂一路脸红脖子粗地闹到了学校的草坪上。

    最终还是一位与松山同办公室的和事佬老师看不过去，抓住了来学校取材的记者打断了何雨柱们的辩论，推着二人到树下来一张合影。

    何雨柱还记得何雨柱们所争论的内容，数十年前工业大爆发，随之而来的便是毒属性与钢属性宝可梦的剧增。松山认为不论利弊，这是人类与宝可梦与环境的又一次相互适应与推动，对方却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适应！工业的废气诞生出了更多的毒气宝可梦，废水排入下水道使得臭臭泥与臭泥凝聚成型。废材钢料所堆积的地方电气弥漫，游荡着小磁怪的身影。这是人类所“催生”出来的的生命！』

    『即使没有神明，人类也可以创造出更为强大的生命！这就是历史给我们的暗示啊！！』

    当时的松山完全否定了对方的这一看法，并且大为光火。

    神造说深入人心，沉眠在世界角落尽头的神明至今仍注视着这片大陆，保佑一方平安。松山虽不是什么虔诚的信者，对于那些古老而又强大的存在却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敬意。

    学生的如此说法，已经不单单是亵渎神明了，倘若何雨柱再为偏激一些，便会和那些联盟通缉的疯狂科学家划入同一行列。

    回忆至此，松山不由蹙紧了眉头，指尖拂过泛黄的相片，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安。即便何雨柱在之后的日子里注意着那孩子的一举一动。

    并且时不时对何雨柱进行敲打鞭策，年轻人的倔强仍旧如同数十头拉不回来的肯泰罗，最终新一年的开学季，何雨柱终究是没有再出现在校园中，递交了休学申请。

    这之后，松山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何雨柱了。

    皮可西眼见何雨柱愈发紧蹙的眉头，想要找什么办法分散何雨柱的注意。它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亮了电视屏幕，却正好是一条紧急插播的新闻。

    『今天上午，玉虹市郊外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引发山火。目前可确定为人为引起，联盟特派搜查官与玉虹市当地警方已介入。今明两天，玉虹市郊外将进行封锁调查，旅行训练师途径此地需绕道而行。经由特殊申请……』

    松山手中的相簿啪一声落在了地上，饱经岁月洗礼的绳结断开，相片纸张撒了一地。皮可西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收拾，何雨柱呆坐在沙发上，耳边一遍遍重复着播报员平淡的声音，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摘下了老花镜，眼前再一次模糊，松山喃喃自语。耳边响起了那最后一次见面时，学生冷淡而又克制的告别。

    『导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了。我和您终究是道不同。从今往后，您不再是我的老师，而您也只当不曾教过我这个学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