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成人，姜越和他们聊不上什么。百无聊赖时，就到山里转转。
初春时，树枝上的冰雪开始融化，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和溪流哗哗啦啦的声音。土里的种子迫不及待的钻出变稀薄的雪层，一夜之间，目之所及的土地上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色绒毛。动物们钻出洞穴，更换毛发，繁衍产子。
姜越对每一种动物都心生喜爱，松鼠，金丝猴，梅花鹿，刺猬等等，还有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各种鸟类，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
散发的清和之气，让动物万全不避他，时常趴在地上观察这些动物往来跳跃，攀爬嘻戏，动作憨态可掬，妙趣横生。
鸟儿们在他面前发出各种鸣叫，表演各种舞蹈，百看不厌，每每开始时，姜越必正襟危坐，结束时，姜越必由衷的送上掌声，并以一些米粒，种子为酬谢。
夏季到了，在此山脉中寻灵药，采灵芝。
一日见离地千米的悬崖上斜生一大树，灵气飘然，如同华盖，异于凡树。
姜越心生好奇，腾空至树上。
更奇怪的是，树干长在一洞窟下方，树身粗近一米，树叶宽大，将洞窟完全遮蔽，还结有西瓜大的桃子，只有几个。
入得洞窟，里面虽无光照，但不影响姜越的视野。
里面最高十米，宽二十几米，进深三十几米。
最里面的有一堆人骨，衣服已朽烂
左右洞壁皆刻有文字与图像，却是一部剑法和相配的真气运行图。
剑经后面有一段自述，文字以指力运气而成，讲道自己本为沿州灵崖郡一文人世家，五岁时被外出办事的讲法山门人带回山门，开始修仙，十五岁时导气入体，三十冲关，剑法小成。
百岁时通任督二脉，赶上正魔大战，参与多次苦战，历经无数生死，通六脉，六经。剑法精进，扬名天下。
待两百岁时，天下稳定。
但修行再无精进，于是遁入深山，闭关苦修。
然在元气耗尽之前，也未突破冲关期。
故在临死前，将一生对剑法的领悟，总结成一部剑经，刻在石壁上，以待有缘人学其剑法，除魔卫道。
好像是一个正派高人临死前的，对天下的关心善意。
但看得姜越眉头微皱。
一来以姜越的眼光看，至少是冲关期的上乘剑法，但对姜越无用，他可随手编出比这更精妙的剑经。
这还是次要的。
二来只因内里充满矛盾，如有人照此法修行，短期修为大张，但最后真气运行影响精神，幻觉增多，最后必走火入魔。
这才是主要的。
行文到后面好像越发控制不住，潦草中的残留气息与文字内容完全相反，充满着恶意。
甚至是诅咒。
“为什么我不能突破冲关期。”
“我为天下苍生做了那么多事，一生为维护正道，呕心沥血，用了我一生大半的时间。”
“少时师长耳提面命，谆谆教诲，要练剑护道。
春夏不停，秋冬不辍。
二十岁时再回家，父母已老，弟妹不认。”
“为救平民，被十几人围攻。”
“师弟出卖我。”
“师傅放弃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突破！”
“我还想活。”
“呜呜呜……老天爷啊！求您让我突破吧。”
“贼老天!臭老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哈哈哈！杀杀杀！
杀死你！
杀死你们！
通通杀光！
哈哈哈！”
洞窟中，十几道冲关期大圆满的修行者的残存神念，在空气中飘荡。
姜越一念即通，仿佛当年一幕在眼前回放。
这名修士在死前入魔，道心被执念蒙蔽。将未刻完的但正确的剑经篡改。
死后成念头混乱的鬼仙，修为远不如在世时，被困于洞窟中。
只因这满壁的剑经文字，蕴含正邪两气，彼此争斗不休。
唯一的出口被洞口的奇怪桃树挡住。
如今不知多少年过去，剑经蕴含之气早已消失，鬼仙也消失，只剩少许微妙念头还在。
我也会死？
我当然会死！
一念即生，一念即消。
道心落尘，时刻拂去。
姜越挥了挥衣袖，弹走杂念。
“唯道不朽，无物不朽。”
一本经中如此记载，姜越也如此言道。
临出洞口，姜越脚步一顿。
一道执念传来。
“妈妈，我想回家。”
姜越叹息一声：“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出得洞口，带了两个大桃子走。
回到小楼，程野正两手同时各拿一只笔，分别在写着两篇不同的经文。
姜越把桃子放在桌子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较有兴趣的看着。
“到了地仙，一心多用，如人喝水。”
程野停了下来，看来已经写完，一边审视自己的作品，一边随口道：“此桃还没熟呢。”
“啊，你认识这桃子？”
“此桃木分五品。
一品叫初阳桃，一百年发芽，三百年长叶，五百年成枝，七百年开花，九百年结果，集极盛之阳气于八个果子上，凡人食之，阳气能将肉身烧成飞灰。
鬼仙视之，桃树如同烈日，不敢靠近。
人仙服之，以丹田化之，食一个增寿十年，食三个增寿三十年。
不能食双数，不然阳阳为阴，真气被化。
果子被拿完，桃树立刻自焚，只剩一小树根。
到第二品，一千年发芽，三千年长叶，五千年成枝，七千年开花，九千年结果。
第三品，一万年发芽，三万年长叶，五万年成枝，七万年开花，九万年结果。”
“那第五品要百万年？”
“到第二品就生了灵智，长出五官，第三品生出人身，自食其果，成地仙修为。第四品再自食其果，成神仙修为，第五品再自食其果，成天仙修为。”
姜越一愣：“这么厉害?和蟠桃一样。”
“蟠桃是什么？”
“‘西游记’里西王母有蟠桃三千多株，有三千年一熟，六千年一熟，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程野来了兴致：“你日后得好好和我讲讲这个话本。”
“没问题。但是这桃子怎么办？”
“没熟，吃了没啥意思，重新接回去吧。”
“哈？这……”
这桃子都取了，还能再接回去继续长？
姜越话讲到一半，又憋了回去。
这是仙侠世界，自己都能飞了，还不准桃子再长回去？
看来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那鬼仙飞灰了?”
姜越眼神一凝，问道：“你知道？”
“桃树就是我种的。”
那就是七八百年前种的了。
姜越以为是为了封住他，不让他出来祸害百姓。
但程野继续道：“鬼仙之流，虽仙非仙，虽鬼非鬼，难以再修，只能靠香火续命，再存在个一两百年，但天无绝人之路。”
“那桃树虽为至阳之物，主要吸收太阳之精。但是每年中秋，太阴至盛。桃树达到阴阳平衡，如果鬼仙到桃树下借阴阳二气重炼，置之死地而后生，有那么一丝机会，再以阴反阳，突破至人仙。”
程野没继续讲。
但姜越明白。
想来那鬼仙生前明明遭遇无数生死，死了被执念蒙蔽，反而生了大恐惧之心，竟不想这阴阳之道。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合万事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这些都是修行者入门就知道的东西。
“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这人一被执念蒙蔽，就像盲人一样，道就在眼前，也看不见。”
程野已经将船都靠在岸边，人不上船，难道还要人背。
姜越又把桃子送回去，两相一合，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