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烛，去珑月斋买些点心吧，要绿豆、鲜花和鲜肉的”，楚明漪站在院中端着茶杯说道。

    向衍看见照烛的神情变得谨慎，匆匆离去，看来这家嫡女还有自己的秘密。

    又跟着武师傅练了几个招式，楚明漪终于可以歇下来了。恭敬送走师傅，她边拿帕子擦汗，边对向衍打趣：“你看你瘦的，中午多做点肉给你补补。”

    见向衍面露不解，她也未多言，抱起几根柴火快步进了院中的小厨房。

    向衍本想上前帮忙，却没来得及，连跟进去，一看她在做什么，便惊讶极了，没想到这太守嫡女竟自己烧起灶，做起饭来。

    楚明漪动作麻利熟练，沉浸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中，旁边的向衍帮着端盘子递东西，待饭做好，照烛带着点心回来了。

    她附在楚明漪耳边悄悄低声几句，放下点心回了房中。

    楚明漪分出点饭菜和糕点放到食盒，“你和照烛先吃，我去祖母那里。”

    看着面前的饭菜，向衍有点不知所措，照烛大咧咧走了进来自顾自坐下，“你怎么不吃？”

    “我……明漪还没来。”

    “小姐会伺候老夫人吃后才回来，我们吃吧，你别拘束，小姐人很好的。”

    照烛见他还是站着不动，便端着糕点，“真犟呀，那我们先吃糕点。”说罢，便捻起一块塞到嘴里。

    向衍见状，因着有点饿了，便也取了一块，咬了一口，发现是鲜花饼，香甜可口。

    他看向桌上的饭菜，有枸杞淮山排骨汤，香菇炒油菜，金汤豆腐羹，葱爆里脊，看上去没太多油星却香气扑鼻。

    想起刚才楚明漪切菜的刀法和沉稳的翻炒，向衍总觉得这九岁的小姑娘不简单，看来她也是在后宅饱受磋磨，才这般自立，倒是比他厉害多了，他心生许多同情。

    没过多久，楚明漪回到院中，“你们怎么还不吃，你现在还未痊愈，不要饿着”，说着拉着向衍袖子坐下来。不知怎么，竟从他眼中看出几分怜悯，楚明漪心里暗笑，计划带着他出去见见世面，毕竟自己也是个自食其力略微富有的老板，可比年俸也就百两的原身父亲楚逮止厉害多了。

    向衍许久未能正常饱食一餐，这饭菜看上去寻常却很可口，熨帖着他干涸的胃和苍凉的心。

    楚明漪不愿随楚明纤姐弟去官学，不想结交那些同龄官家子弟。

    楚逮止只当她是小孩脾气厌学，怕在学堂闹出笑话丢了他的脸面，还是延请老师到家中教她，为了把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的优秀官家小姐倒是煞费苦心。

    当老师来授课时，楚明漪扯着照烛和向衍一起旁听，她发现向衍对兵法很感兴趣，在后面外出时都会留意各家兵法并买下来，放到向衍书案前。

    经过几日调养，楚明漪发现向衍身体渐好，面色红润，身上终于长了点肉，“待过几日，你身体好了，若有其他去处，想离开便离开吧，我把卖身契还你。”

    向衍甚是惊讶，没想到这才多久，到底是没打算长留他。“我暂时还不想走”，他思量着，要去找父亲至少要先攒够路费，虽然楚明漪人很好，找她借定然不会被拒绝，可是他不想。

    “好，你是自由的，想走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便是，我为你准备行囊。”楚明漪不甚在意，提前把月钱递给他，“若有其他需要，可以与我说，我定竭力相助。”

    向衍接过那荷包，里面的铜钱很鼓鼓囊囊，他认得荷包上的绣样，是她喜欢的流云样式，这也是之前她练手绣品中的一个。

    “嗯。”

    偶然听着他低声应答，楚明漪觉得这声音很是好听，看来这是变声期后定型了的声音，以后定是有磁性的好嗓音。

    每次的晚饭，楚明漪和照烛都会在小院中做好，然后她匆匆赶去厅房，跟着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餐，但她都只是简单吃几口，照烛会和向衍在小院里边等她边随意吃点什么糕点瓜果。

    这次楚明漪返回时，向衍却发现她神情有些不对，一侧脸红红的，像是有个巴掌印。他不禁担忧生气起来，“是谁？”

    照烛也连忙起来看，楚明漪拉他们二人坐下，表情虽是不喜却没有忧伤，“没什么，当狗咬的，以后我会找恶狗出气的。”

    见她一如往常说笑、用餐，向衍也不再问，只是入夜后，悄悄偷听下房的闲谈。

    原来不知怎么，他留在楚明漪院中的事被楚逮止知晓，她被骂不守规矩。楚明寂在一旁添油加醋意指她抢了自己看中的马奴，楚明漪怒从中来争辩了几句，却被楚逮止打了耳光。还好老夫人及时赶来，阻止了更多的打骂，老夫人只言是自己的主意，马奴也是用琉璃小马换的，楚逮止不好再说什么。

    没想到留在这里为她平添诸多麻烦，向衍一时心中袭上愧疚。枕着皎月幽光和习习清风，他打定主意，日后找到父亲后要好好报答这位备受欺凌的楚家小姐。

    不能白让她挨打，向衍趁着夜色去竹林捉了两条蛇，丢进楚逮止的书房，虽然耗费了他整晚的时间，蛇也没有什么毒，但是能吓到楚逮止也是好的。

    果然，第二天如愿地听到楚逮止怒不可遏的咆哮。

    向衍发现楚明漪经常会在宅中消失一二时辰，有时照烛也不在，有时却留下来打掩护。虽然向衍明白楚明漪有点功夫在身，但在极恶之人面前根本不足以逃生，外面险恶得很，拍花子那么多，他很是担心。

    趁天朗气清，出门游玩逛街市的人也多了起来，一身男装、浓眉黄脸的楚明漪又想溜出去应约做点大事，还没等踏出院门，就见向衍幽幽从门外现身，“小姐，这是打算去哪，带上我吧。”

    楚明漪尬笑了几声，“不，不去哪，饭后随便在宅子里走走，好消食”，她正打算收回那只跨过门槛的脚，突然想起现在的装扮有点露馅，这样都被认出来，看来化妆技术有待加强。

    却听他温和又诚挚的声音响起，“小姐，你的恩情在下铭感五内，此生唯恐报之不及。我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能耐，但只求护你周全，希望小姐外出时多带些人在身侧。”

    看着他恳切坚定的样子，楚明漪微微动容，愿意给予他更多信任，“好吧，那你随我悄悄出门。”

    两人趁人不备，从后院小门顺利溜到巷道。

    熙熙攘攘的街上，楚明漪游刃有余地避开路人的视线，很快带着向衍窜到一处木楼不起眼的后门。

    她跟周掌柜打过招呼，才到一间空室，透过暗口观察邻室情况。

    向衍才明白，原来她竟暗中为人画画赚钱，只是这画的风格不似当下任何一种。

    楚明漪一画作罢，写好题款，拿出方印一戳，画上现出“所南山人”四个字。

    向衍凑上去瞧，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楚明漪捂上了嘴。

    待周掌柜取走画交给那隔壁房女子，传来了阵阵惊艳赞叹之词。

    送走客人后，周掌柜拿来一两银子，画卖了二两，楚逮止的月俸也不过十几两，按照对半分成，周掌柜自留了一两。

    楚明漪眉眼弯弯，笑眯眯地收好银两，带着向衍悄悄离去，路上买了好几种吃食。

    向衍越来越好奇，这才九岁的姑娘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多秘密，总会给人带来惊喜。

    看着向衍身体已大好，楚明漪每天拉着他一起练武。

    向衍不想落了她的兴致，只装作笨拙生疏的样子，要不是在昭元城被暗中下药，被用铁链锁着偷运出城，他怎么会如此颠沛流离。

    向衍经常观察她练武，发现许多不到位的地方，每每与她过招时，便假装措手不及攻向弱势所在，逼得楚明漪不断反思领悟要领，出手越来越像样。

    薰风送暖，带着袅袅幽香，阳光透过葱茏的枝叶，斑驳在如茵的草地。

    这次，向衍的攻势过于利落了，怕她察觉，只得瞬时佯装摔倒，却被楚明漪紧紧握着手，一把拉回。

    “你这右手怎么有好多茧子”，楚明漪摊平他的指节，细细摩挲查看着。

    向衍掩饰着羞意和心虚，试图缩了缩手，“这……是粗活做多了，以前经常劈柴砍树”，没想到楚明漪竟发现了他右手有很多茧子，向衍只得谎道，若说出是练兵器形成的，定会被质疑身份。

    面对她十足的信任和怜惜的目光，向衍内心也煎熬着，很想完完全全地与她交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怕若不慎泄露出去会给父亲招致祸事，也怕给自己惹来灾殃。

    楚明漪向往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深知厚积薄发、行稳致远的道理。

    自打穿来，她就想等到有了本事，赚了大钱，便离开这压抑无情的宅院，自立门户，到时候把祖母接出去享清福，省的一天到晚被那一家子惹得心烦意乱。

    可是楚逮止一向严苛，特别是老夫人非让她学武以来，他时不时便会找武师傅了解情况，偶尔还要让楚明漪露个几招。

    还记得那时楚父一脸严肃对她说：“为父这支楚家一脉可一直没有声名赫赫的人物，你若是日后能踏上修仙之路，倒是能为家里助力一番。”

    楚明漪也是后来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修士地位极高，家中若能出个修士，便是祖上有德了。若能进修仙大宗，那家族简直可以在仕途上畅通无阻。

    楚明漪认真学武、学各类才艺和技能，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存，而楚逮止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罢了。

    按楚父的想法，应是把她当做攀结高枝的工具而已，什么父爱如山、舐犊情深，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