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竟直通隐蔽的账房，一个笑容满面很是和善的妇人看到他们欢喜地站了起来，连连拿出吃食茶水，“明漪，幸好这会店里不忙，不然可能就迎不着你们了。”

    向衍注意到那妇人还亲昵地摸着照烛的脸，而照烛也一脸笑意地撒娇，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明漪与她又闲谈了几句，“王婶，你先忙，我们自己过去。”说着就带照烛和向衍穿过几个隐蔽的廊道，到了一处别致而又独立的房子面前。

    进门是一个前厅，摆设十分有雅趣，没等向衍细看，楚明漪便让他走向东面那间门，进去安心泡温泉，一个时辰再在此厅会合，而她带着照烛进了西面那扇门。

    向衍带着满腹疑问，饶是以前在都城，也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东西，温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进了门，里面有两方浴池，一个为药浴，木牌上写着有祛湿散寒之效用，另一个为清池，可洗除尘垢。

    泡着热气蒸腾的温泉，他原本杂乱的思绪沉静下来，倒是和沐浴差不多，只不过这水很是不同。不久，他身心放松愉悦，聆听水流汩汩，疲惫之感顿消。

    待他收拾妥当走出房门后，发现楚明漪和照烛已坐在桌边喝着茶水。

    楚明漪一见他，连忙招呼坐下，为他递去茶杯，“泡完温泉要多喝点水”。

    她拉着门上的绳子，门外叮叮当当铃音响起。“午饭我们便在这里吃，等下也许还能赶上看热闹。”

    陆陆续续有人端菜上来，不知不觉摆满了一桌。

    向衍有点为她心疼，虽然她卖画，又和糕点铺子合作赚了钱，但也不能如此挥霍，听说这个温泉谷花销很是昂贵。可转念又想起她来这里后的种种举动，踌躇着问去，“这……”

    眼前的少女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从容地随口回道：“我开的。”

    向衍愣住了，一是她竟明白自己的疑问，二是她如此了不得，竟是这里的老板。

    在楚明漪遍翻书籍寻找这个世界的答案时，发现了一本没有名气的当地杂记，其中不显眼的地方记录了浮州郊外一座山后有处泉眼，因这山较为荒凉，鲜有外人知。

    那泉眼流出的水是暖的，但是微微发红，尝上去还有一股轻微铁锈味。

    当地一户人家觉得奇特，可这泉水喝不得，也不敢拿来灌溉，便一直无心理会它。

    她马上想到这是温泉眼，这在真实世界中很常见，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原著作者未写过温泉的原因，这方世界的人并不了解温泉，自此便更加努力作画、研究糕点攒钱。

    山脚那户人家因为祖祖辈辈耕地少，一直在发愁。楚明漪买下泉眼周围的土地，见那夫妻二人品行端正老实，便雇佣他们打杂。

    楚明漪吩咐通渠后，引流至周围十余个开凿的温泉坑，上建房屋，改造成客栈和温泉室，每间温泉室风格不一，有各类药浴和美容浴，分男女两侧。

    温泉单人单浴并限时，提前预约才能接待。店中可以住宿、吃饭、听曲，算是个略微风雅的休闲场所。

    自此，悦麓温泉谷便经营起来。幸好有照烛的爹娘当明面掌柜，不然小小年纪的楚明漪如何出头露面。

    照烛爹娘的姻缘是楚明漪外祖父撮合的，照烛爹是个机灵能干、八面玲珑的商贩，也是被楚明漪娘亲扶危济困过的，所以他们二人对恩人家中仅剩的楚明漪忠心耿耿。虽然对她年纪小主意多感到奇怪，但是想到她说是外祖父所教，家中有秘典，倒也不奇怪了。

    每月照烛爹娘都会按时发月钱给伙计，在除去日常支出外，按楚明漪执意定下的五五分成，将五分利帮她存到钱庄，让照烛送去给她。

    楚明漪匆匆吃过饭，急急忙忙地起身。

    “你去哪儿”，向衍也放下碗筷，轻拽着她的衣角。

    “看热闹。”

    照烛见两人离开，吃得更欢了，有几道家常菜正是出自她娘亲之手，好久未品尝的味道，这会儿吃个尽兴。

    向衍跟着楚明漪绕来绕去，走进一间小暗室，透过孔洞望向隔壁的房间，那里正是宽敞的膳厅。

    正如楚明漪的意，他们的桌子上摆着各种昂贵的菜品，一旁的小二见他们快吃完了，还一个劲儿地提醒他点个果盘和冰点给孩子，这些可都是因着楚明漪才在这方世界露面，芋圆奶茶、甜桃牛乳布丁、清梨姜枣茶……

    膳厅中的食客大多都点了些来尝尝，毕竟没见过，好面子的楚逮止介意旁人的目光，也勉强点了两种。

    眼尖的楚明漪看到楚明寂手里把玩着一把玛瑙弹弓，楚明纤头上戴着砗磲青蝶簪，曹氏手腕上金镶玉如意镯，不禁心里乐开了花，这照烛爹娘真的很会做生意，看来又有大笔银子进账了。

    果然，楚逮止神色不甚高兴，连连催促，急慌慌地带着他们回家去了，怕是他下次再也不敢轻易来这里。

    楚明漪终于心满意足地坐回原来的房间，心情颇好地又夹着几筷子细细品尝。

    向衍看着她，轻笑一声，心里道：呵，财迷，谁都算计。

    正埋头吃饭的照烛抬眼看去，见两人神色轻松，便也不问二人出去做何事，依旧大快朵颐。

    回到楚宅后，那两姐弟乐此不疲地在楚明漪面前炫耀，她却丝毫未感到被楚逮止冷落后的难堪，只故作羡慕地追问从何处买来。

    “这可贵着呢，而且就独一份。”楚明纤扬了扬高傲的头。

    楚明漪心里讽笑，那簪子样式还是她设计的呢，却仍装作满眼渴望的神情，“那家店一定有许多好看的款式吧，我攒攒钱去挑些更好看的买来。”

    眼见楚明纤姐弟神色慢慢焦虑，她便放心地阔步离去，留着他们绞尽脑汁去想如何把更好看的物件都买到手。

    残冬腊月，楚明漪因不想再去学堂，假借伤寒告了假。楚逮止居然破天荒地到她院子里，一看那薰笼周围的灶炭，竟舍得对曹氏发起了火，责令她备足好炭。

    楚明漪脸上恭顺，心里满是讽意，是啊，别把这小身子冻坏了，不然他如何来筹谋呢？

    她躺在床上懒懒地盘算，这次把病假拖到过年放假就再好不过了。

    烈风怒号，雪花绵绵，冬阳躲在云里不肯出来，楚明漪也猫进被窝里不愿起来。

    照烛三番四次进来催她起床，欲言又止，可她丝毫不为所动。

    楚明漪裹着小被子，坐靠着津津有味地看话本，正起劲，一个黑影闪过，手里的话本竟被夺走。

    “向衍，你快还我。”小姑娘怒目圆睁，微微不满，伸手去够。

    向衍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你先起床，怎么懒成这个样子。”说着，把话本塞到自己怀里，转身走到门外。

    楚明漪气呼呼，又鼓足勇气，一把掀开被子，飞速穿好衣裳。照烛端着热腾腾的水盆走进来，楚明漪匆匆洗漱后，打算去找向衍算账。

    刚走到门边，向衍推开了门，飞雪和寒气被他挡在身后，又被他隔绝在门外。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用衣袖遮挡着，“过来。”

    楚明漪不情愿地走过去，“我的话本呢？”走到桌边，向衍侧开了身，桌上摆着一个瓷白的碗，里面的汤面还冒着热气，黄澄澄白嫩嫩的鸡蛋卧在上面，气味鲜香，竟勾得楚明漪肚子咕咕叫。

    “生辰快乐，明漪。”只见向衍那亮莹莹的眸子满是笑意。

    照烛端着一盘十分精致的圆形红枣糕，上面抹了白花花的奶油，还有几块水果，插着一根小巧的蜡烛，“小姐，今年我做的成功吗？这奶油还是向衍帮我打的。”

    不知不觉竟到了自己的生辰，楚明漪差点忘了，与原主生日一样，那便连着她的那份再努力过好新的一岁吧。

    看着眼前的两人，楚明漪眸中泛起雾气，真好，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楚逮止日前动身进京述职，曹氏即便记得她生辰也不会做些什么，乐得清静，楚明漪可以欢悦地和祖母两个人用晚饭，祖母送了她一颗宝贵的夜明珠。

    等她带着照烛拎着灯笼回院，远远见着似是向衍的影子在门口晃，楚明漪进房间时回头看去，与他相视一笑，各自回房。

    借着烛光，楚明漪看见床上有一个小匣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手工刻的霜花簪，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遒劲的字：生辰快乐，顺遂无虞。

    想起那在月光下晃动的影子，她倒是很庆幸当年救下了向衍，如今又多了一个可以信赖、又对她好的人。

    转眼到了年关，全宅上下在曹氏的命令下忙碌起来，十分热闹。

    年年相似，本来楚明漪也没有什么期待，没想到向衍找到了个人迹罕至的好地方，把她曾经闲谈的话付诸于行动。

    楚明漪看着郊外这处冰雪场地震惊了，那些她曾在现实中玩过的花样，向衍竟为她做了出来，可明明他只是听说而已。

    一丈有余的雪坡滑道，木头做成的滑板，形状各异的雪人，有憨态可掬的小狗，飒爽奔腾的马，惹人怜爱的兔子。

    “你什么时候偷偷出来做的呀，我们居然没发现。”

    向衍知道她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也知道她很有钱，想要什么都可以去买得到，但还是禁不住想努力实现她的每一个愿望。听到这话，他也只是笑了笑，从一旁的草房牵来几只猎犬，带她一起坐在雪橇上，迎着风飞驰。

    在雪帽边缘的白绒包裹下露出一张被冻得微红的小脸，楚明漪的眼睫上微带霜气，如蝉翼般晶莹纤薄，不似在宅中戴着的假面，此时她脸上的笑和暖意是发自心底的。

    楚明漪因在现实世界中一家坠于冰湖而亡，所以很恐惧结冰的湖面，在这方小世界这么多年仍会不由自主地因它而牵扯起悲伤的旧忆。

    向衍虽不明内里，仍是费心千挑万选，这才找到这得天独厚又远离江河的雪地。

    为了感谢向衍，楚明漪难得在大冬天下厨，这次她准备了火锅。

    因祖母不适合吃这种油辣的，她特意做了一锅清鲜珍菇的，配上易消化的蔬菜和羔羊肉一锅出，让她祖母尝了个新鲜。

    楚明漪、向衍、照烛三人在院里厨房围坐，支起个小碳炉，架上一个红油油的汤锅。

    向衍惊讶得很，从未见过这种吃法，只见楚明漪兴致高昂地往里面下肉片和蔬菜，还给他夹了几筷子煮熟的菜。再蘸上她自制的调料，向衍一口吃进肚，鲜香麻辣，唇齿留香，身体暖洋洋，心里满足又熨帖。

    “倒是从未听闻的吃法。”

    照烛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分出心神，“那是，小姐懂得可多了，心思又巧。”

    楚明纤姐弟本想来她面前炫耀新玩意，见到这一幕，立即跑去楚逮止那，好一通添油加醋。

    楚逮止怒气冲冲赶来，见楚明漪如此不顾身份，不禁大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不学无术，与下人厮混在一起，吃这种破东西，乱了尊卑，有失身份。”

    原本高高兴兴地三人站起来垂着头听训，楚明纤姐弟躲在楚逮止身后看笑话，脸上洋洋得意。楚明纤一脸乖巧地拽着楚逮止的衣袖，“爹爹，姐姐一贯如此随性，您就别怪罪她了。”

    好端端地被搅和，楚明漪为了避免冲突升级，咽下怒气没吭声，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还不服气？”楚逮止又提高了嗓门，“去祠堂跪着，晚饭也不许吃。”

    楚明漪深呼一口气，见身旁的向衍要有所动作，连忙不动神色地挡在他身前，止住了他。

    等楚逮止走后，楚明漪嘲他远去的背影轻哼一声，招呼向衍和照烛继续吃，她匆匆吃完碗里剩下的，起身去祠堂。

    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楚明漪回头，原来是向衍跟着自己。

    “我陪你去。”

    只见他的长睫扑扇着，眼神恳挚。

    跪是不可能跪的，两人坐在祠堂聊了好久，待积食已消，楚明漪拉着他练起武来。向衍有心提高她的技巧，不露痕迹地引导她不要只用蛮力。两人的自娱自乐，把一场惩戒变成了有趣的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