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县衙却十分热闹。
当宋任和赵婉一人拎着一只花灯走进县衙的时候，县衙二堂里仍然灯火通明。
宋任好奇地走进二堂，汤父母正愁眉不展地坐在二堂正中间的桌案前。
见宋任走进二堂，梁尚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宋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宋任将花灯放在二堂案桌旁，疑惑地问道。
汤父母嫌弃地瞥了一眼八角宫灯，道：“今日又不是元宵节，你买个花灯回来做甚？”
宋任轻笑一声，道：“和案子有关。汤大人，究竟何事？”
“严府又死了一个人，加上上次那个叫做小玫的丫鬟，这已经是第二个了。刚才严家的管家严复来县衙，说因为衙门办事不利，才会造成两人死亡。”梁尚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宋县丞，我这个县令可不好当呀！看起来是一县之长，可是地方乡绅是一个都不能得罪的。”汤父母本来就不大的五官全部皱在了一块，双下巴抖了两下。
宋任皱起眉头，声音冷静：“这次是严家谁死了？”
“唉，”梁尚轻叹一声，“是上次来报案的那个严家丫鬟绿萝。”
“什么？绿萝？”这次就连宋任也有些不淡定了。
二堂门口则冲进来一个人影。“梁班头，你确定绿萝死了么？”是赵婉的声音。
梁尚挠了挠脸颊，轻轻地点点头。
“书呆子！你上次不是说小玫姑娘的死和严家三公子没有关系么？现在绿萝也死了，你怎说！”赵婉气急败坏地道。
宋任握紧了拳头，关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半晌，他松开手，沉声道：“绿萝姑娘的尸体在哪里？”
“在验尸房。”梁尚道。
“为何已经在验尸房了？”赵婉有些生气，“仵作还没有看过死亡的现场，你们就将尸体给带回县衙了？”
梁尚摊开手：“抱歉，赵姑娘。不是我们不让你去现场。事实是，绿萝姑娘的尸体是被严复送来县衙的。”
“什么？尸体是被严家送来县衙的？”宋任一挑眉，问道，“严家怎么说？”
“这就是这件事情最奇怪的地方。在严复将尸体送来县衙的时候，声称小玫是被严贡生家的三公子给害死的。而因为县衙之前故意袒护严三公子，才会造成绿萝的死。”梁尚将事情的原委叙述一遍。
宋任沉思片刻后道：“赵姑娘，打算休息了么？”
赵婉摇头。
“那我们现在就去验尸，我倒要看看绿萝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宋任朝赵婉作了一个揖。
赵婉冷哼一声，抬脚朝验尸房走去。梁尚带着两名衙役和宋任紧随其后。
深夜的验尸房显得有些诡异，尸体的腐臭味夹杂着偶尔的蝉鸣，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跟着梁尚一起来的两名衙役站在验尸房的门口不敢进去，赵婉却面不改色地大跨步走进了验尸房大门。
宋任和梁尚犹豫一会，也跟了进去。
绿萝的尸体被放在验尸房的正中间。她仍然穿着一件绿色的衣袍，衣袍的胸部却已经被鲜血浸染，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
她的皮肤变得惨白，已经完全没了生机。
宋任莫名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他几日前刚见过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时的她还如此鲜活，现在竟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验尸房里。
赵婉照例先啃了几口青苹果，酸涩的味道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先翻看了一下绿萝胸部的伤口，然后让梁尚帮忙把尸体翻过来，又仔细查看一阵。
“绿萝的死亡原因没有什么可疑，是被利刃刺穿胸部致死的。不过，她身体上的尸斑已经出现了扩散，死了至少六个时辰了。”赵婉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斜眼望了一眼绿萝。
“六个时辰？”梁尚张大嘴道，“也就是说绿萝姑娘是今日早上死的，为何严家现在才将尸体送来县衙？”
赵婉抱臂，斜靠在验尸房里的工作台上，冷声道：“他们不让衙役去现场，而是自己将尸体送来县衙，这难道还不够蹊跷吗？”
宋任一直沉默不语。
“书呆子！”赵婉不耐地道，“现在怎么办？”
“去严家！”宋任良久之后开口道，“梁班头、赵姑娘，你们和我一起去，再带上两名衙役。”
接待他们的仍然是严家的管家严复。
“宋大人，夫人正在花厅候着。她最近因为老爷的死心力憔悴，没想到两个丫鬟也无故身亡。哦，对了，她最近有些头疼病犯了，可能没法长时间接待你们。”严复一边走，嘴里还一边絮絮叨叨。
刚走到花厅门口，严振先又凑了过来：“宋大人，这么晚来严府有事吗？”
“严老先生还在呀。”宋任客气地道。严复则站在一旁冷眼道：“严族长，你在严家也住了不少时日，吃喝都在严家，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严振先脸垮了下来：“那个赵氏当家之后，你们这些奴才连尊卑都不分了么？记住，你只是严家的管家，轮得到你这么和我说话？”
“谁说严复只是严家的管家？不要忘记了，这里是严府，严家二老爷的家。”门内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严振先本想来看热闹，但被人家主人家拦住，虽然心中颇为不忿，但也不好强求，只能吃了个哑巴亏，一甩衣袖离开。
宋任、赵婉、梁尚跟着严复走进花厅，将两名衙役留在门口候着。
赵氏坐在花厅正中的椅子上正喝着茶，见宋任一行人走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冷冷地道：“宋大人，你们不去严贡生家查案，跑到我这里来做甚？难道想要包庇他们吗？”
赵婉闻言蹙起眉头，斜睨了一眼赵氏，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严夫人……哦，不对，应该叫严家二娘，你们破坏了现场，将尸体直接送去县衙，究竟想隐瞒什么？”
赵氏平日最不喜他人说自己是小妾扶正，听到赵婉唤她“二娘”，顿时变了脸色，“啪”一声将茶杯摔在身旁的木桌上。
不过，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复又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后道：“你这个小妮子嘴巴倒是利索。可是，这改变不了县衙包庇严贡生三公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