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并没有提出立刻提出她的要求。
“我们来做一个小测试吧。”她说。
泽奇不知所然,只能点点头。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三下木门召唤门外的人。她靠着门等了一会,随后打开门,拿起了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的东西。门外的脚步声丝毫不闻,送东西的侍者就像鬼魂一样安静。
等黑衣女子转过身来,泽奇才看清楚她从门外拿了什么东西。
一本小册子,一个水晶球。
学校和教会里往往也有这两样东西,这是为了测试小孩子的法术天赋的。
册子里面印的是一些基础的净痕,用以观察测试者被哪些天使眷顾;水晶球是一种半成品净刻,祷核与净痕都已经准备好,测试者把法力注入内核,就会启动内置的净痕,一般来说里面的净痕是最简单的十字符号,通过光的强度来判断测试者的法力多少。
“你知道该怎么测吧?先来简单的。”她扬起下颌,示意泽奇把手放在水晶球上。
泽奇想起了小学老师带他们去测试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他在测试之前就幻想着自己的光将点亮整个房间,每个天使都庇护着他,他,泽奇•隆塔,将成为传奇中的传奇。直到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是个有缺陷的术士,一辈子的二流货色,水晶球是他的一生之敌。
“为什么天赋测试的顺序不能倒过来呢,每次都是先测法力。”
他一边腹诽,一边不情不愿地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面,慢慢朝里面注入自己的法力。
水晶球在吸收了法力之后开始放出柔和的白光,随着时间的不断推延,这股光芒变得越来越明亮,甚至到了耀眼的地步!
泽奇像是被它烫伤了一般,迅速挪开了手。他心中不由得大惊:“怎么会这样?”
“嗯?你还没有力竭,测到一半就挪开手,这样的结果是不准确的。”
“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太奇怪了。”
“哦?”她示意泽奇继续说下去。
“这和我以前测试的结果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让水晶球这么亮过。我只能让它发出柔和的光线,以前测了好几次都是这样的……是水晶球有问题吗?”
她摇头,解释道:“这是统一生产出来的测试用品,和你以前测试中使用的水晶球在设置上都是一样的。”
“法力的多少应该是天生注定的啊!更何况我今天使用了不少法术,按照道理来说,我现在拥有的法力,会比最高上限要少一些。”
她思考了片刻,问道:“你和你的姐姐是孪生子吧。”
“嗯。这有什么关系吗?”
“看来查理没有教过你这个。呵呵,他还真是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她没有直接回答泽奇的问题,反而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轻笑了一声。
泽奇心想:“不知所云……有话就直接说明白啊。在这里打哑谜也赚不到钱。真奇怪。”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这个,嗯,对你来说是‘秘密’的东西吧。同室操戈、谋害自己兄弟姐妹,在大部分国家里都是不被允许的。一百多年前,为了夺取王位而设计谋害自己兄弟的那位公爵,在事情败露之后被永久剥夺了继承权。但是……南方的苏斯曼帝国曾经实行过一种残酷而有效的继承方法,这种继承法恰恰鼓励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残杀。
皇帝的每个儿子都被派去治理不同的地区,在父亲死后,他们靠着自己发展起来的力量去争夺唯一的帝位。即便新君上位了,他的其他兄弟都对他俯首称臣,他也会派人把自己那些失败的兄弟们一一绞死。这些失败者们,就算放弃所有的权势,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皇帝不遗余力地追杀。
说起来很有意思,有个皇帝用与他孪生弟弟身体十倍重的黄金悬赏他。当猎人把他弟弟带回皇宫的时候,他当着所有大臣的面亲手掐死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弟弟。然后……他厚葬了自己的弟弟,并且逼迫那个猎人为死者陪葬。”
泽奇并不了解什么历史,甚至连阿库塔王国的过去都不甚清楚,更别说是陌生的南方苏斯曼帝国。
“然后呢?”
“嗯……你觉得为什么他们要自相残杀呢?”
“先是争权夺利,后是疑神疑鬼。”
“明面上来说是这样的。我希望你像刚才那样,大着胆子猜一猜。”
他不想猜。
他心想:“我和那些为了自己的私欲去追杀自己兄弟的人是不一样……”
见他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猜测,黑衣女子只得接着刚刚的故事说下去。
“这个皇帝的法术天赋不怎么好,在他的诸多兄弟之中,并不算出色。但在追杀了许多异母兄弟、掐死了他那强大的孪生弟弟之后,他成了苏斯曼帝国中首屈一指的术士。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相信你已经知道结论了。”
泽奇轻轻地摩挲着桌子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球体反射出他的面容:黑发,绿瞳。眉毛狭长,此刻簇在一起。鼻梁高挺,嘴唇单薄。一张带着男子英气的爱雅·隆塔的脸。换个说法,爱雅·隆塔有一张带着女性柔美温和的泽奇·隆塔的脸。
通过水晶球的反射,泽奇仿佛看见了女扮男装的姐姐。
他们如出一辙,令人难以分辨,甚至在神那里也是一样的。
他深呼一口气,痛苦地说道:“兄弟姐妹之间的法术天赋是可以继承的,尤其是孪生子之间。”
他盯着水晶球,过了一会儿继续说:“爱雅去世之后,我继承了她的法力。”
“你姐姐拥有的法力可不少呢。”
黑衣女子把水晶球从泽奇面前挪开,把测试用的另一本册子推到他的面前。
泽奇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把册子翻开,每一页都印着代表不同天使的基础符号。这是最简单的净痕,法术效果也近乎于无,但它们是所有该类法术的起点。
泽奇挨个测试,每个净痕都被触发了。
“我想……你的姐姐不受天使眷顾。你们的天赋合一了。”
如她所言,爱雅无法施展任何法术,她只能让十字发光——这是普遍得不能被称之为法术的法术。
泽奇失去了所有谈话的兴致,他的心中此刻百感交集。
他心想:“这是爱雅留给我的……遗赠?她以前一直希望我变强,但如果要这样才能变成强大的术士,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神可真他妈搞笑,给了我一直想要的东西,却把爱雅从我身边夺走了。没有她,我要法术又有什么用呢……”
泽奇的眼眶迅速红了,当着一个半是陌生人的女人的面,他竟然难以自制地哭起来。眼泪滑落到嘴里,泛起一股并不陌生的咸味儿。他混乱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裂开一样。
漂亮的绿瞳此时只有空荡荡的迷茫,那里是……精神的旷野。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像是被人从空中高高地抛下去,随后又被一根安全绳拉回来。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样。”
“哐当——”
“冷静!”
泽奇耳边传来黑衣女子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把那个水晶球砸碎了。它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碎屑反射出蜡烛昏黄的光芒。他的面容依旧被碎裂的水晶所反射,但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你不对劲。”
“我,啊,抱歉……我只是……”
黑衣女子说道:“悲伤是人之常情,但是……”
她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泽奇:“即便是最优秀的术士,不到临死之前,也看不见那里的。应该是我对这个过分敏感了。”
她给泽奇留了一段寂静,让他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继续吧。你已经测完了,该说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看着泽奇,这个年轻人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但他却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
她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和……怜悯。
但她没有拆穿泽奇的故作坚强,配合地说道:“我需要你和她为我们‘工作’。”
泽奇心想:“这是什么地下产业工作吗……她说的‘我们’,她有很多同伙?”
“等你和她到教堂再说吧。”
“教堂?”
“别担心,那是我们的教堂。”
她从怀中掏出怀表来,上面的时间正指向凌晨四点。
“笃笃——”
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她对泽奇说道:“把她抱起来,我们要出发了。”
“要去你说的教堂了吗?”泽奇一边问,一边走到娜娜窗边,将她横抱起来。
黑衣女子点点头,随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立马跟上来。
与此同时,圣万森区的一座豪宅内。
净刻灯柔和的白光下,一个俊美的男子坐在桌边等待着什么。
桌面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小物件,有的是精美的装饰品,比如从北国传来的套娃;有的是微型净刻,比如蕴藏着火焰法术的雕花打火机;有的则是更危险和神秘的古代遗物。
在这杂乱的小森林之间,留着一片空旷而整洁的‘空地’,这里放着一张带有香气的信纸。
凌晨四点,虽然他穿着丝绸睡衣,却毫无困意,也没有任何疲惫的样子。
“今天也没事啊……”
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后,信纸上突然浮现出了黑色的字迹。这不是用墨水写出来的,也不像是印刷厂的作品。
他在字迹出现的一瞬间就全神贯注地看着信纸,字母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他贪婪地阅读上面的信息。
“停下来了……”
他又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新的字母出现,才郑重地拿起那张信纸。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看见他了,就在这里。”
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却让这个男子异常兴奋。他不住地在房间内轻轻踱步,高兴却又有所克制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