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阴翳”，被烈焰灼伤，哀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将身上的火焰扑灭。其他阴翳见势不妙，都迅速往四周躲避。但它们聪明地朝着两人周围行动，迅速地包围住了泽奇和夏尔。

    “这一群还挺聪明的……”夏尔喃喃自语道。

    泽奇继续刚才的法术，源源不断的火焰从他的手套前喷涌而出。但是这群“阴翳”的速度很快，他们就像躲避鲸鱼的小鱼群一样，灵活地避开火焰的锋芒，在火焰退去后又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

    如此粗暴的方法，看来是对它们行不通了。

    “你把护盾准备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来解决他们。”夏尔简短地指示了一下，消失在泽奇的视野中。

    “等等……”泽奇刚准备回答他，身边便闪起淡蓝的光芒。

    泽奇心想：“真是个急性子……”

    看见夏尔瞬间消失，“阴翳”们也十分诧异，环顾着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夏尔的身影。他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了，空旷的路面上，只有泽奇一个人。

    “阴翳”们在发现没有危险之后，也不再思考夏尔去往何方。他们死死盯住泽奇，心有灵犀般地一起缩紧包围圈，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四周都是“阴翳”的低吼声，泽奇一边迅速地展开护盾，一边冲着靠自己最近的那只“阴翳”开枪。

    “砰——”

    虽然“阴翳”已经尽力在躲避了，但它的速度不可能胜过子弹。泽奇命中了它的腹部，它凄厉地哀嚎着，但它的同伴却置之不理。它们并不因此而恐惧，反而愤怒地从四面八方扑过来，试图为自己的同伴报仇。

    在面对近距离敌人的情况下，使用“火焰”法术很可能引火烧身，但是泽奇仗着自己身上的法术护盾——就快被“阴翳”们击碎了，不顾法术教科书的危险提示，再次放起了火。

    炽烈明亮的火焰，从“阴翳”的层层包围中冲出，火舌嚣张地舔舐它们的皮毛和血肉。与此同时，刺眼的光亮在泽奇面前爆开，他刚刚适应黑暗的眼睛，此刻被刺得有些发疼。

    “唔……好烫……”

    即便有法术护盾将火焰隔绝在外，他也能感觉到法术带来的高温。

    没有被庇护天使保护的“阴翳”们，一下子四散逃窜，学着最开始那些倒霉同伴的样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砰——砰——”

    夏尔的枪声在一片哀嚎中响起，那些身上有着烈火的“阴翳”们，在夜晚无疑是非常醒目的目标。夏尔的每一枪都精准地夺走了一头被扭曲的动物的生命。一旦它们分散开来，他就能很好地对付它们。

    正当泽奇以为大功告成时，一头在刚才的战斗中没有受伤的阴翳，在阴影的掩护下，全力扑向了他的身后。

    夏尔比他的动作更快，瞬间来到了泽奇身旁，没有时间瞄准了，他就着枪口的角度，朝那头偷袭的阴翳开枪。泽奇下意识地往前面闪躲，避开了子弹和利爪。

    “专心一点！”

    夏尔警告他。

    他刚刚那一枪并没有击中“阴翳”的要害，只是把它的上肢打伤了。眼见大势已去，它也顾不上再和夏尔泽奇纠缠，慌张地试图逃走。

    “砰——”

    泽奇迅速开枪，子弹呼啸着穿过那头“阴翳”的身体，它在中弹后继续往前跑了几步后，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夏尔继续追击剩下的“阴翳”，泽奇则走过去确认偷袭他的“阴翳”是不是真的死掉了。

    刚才的子弹大概是击中了它的内脏，泽奇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无疑，这只“阴翳”还活着。泽奇能听见它低低的哀鸣，这声音已经没有野兽的威胁感了，反而有种将死者身上引人令人怜悯的感觉。

    它体内流出来的血，缓缓地往周围漫走，一直到泽奇的鞋边。

    “呜……”

    它在死前摆脱了法术的影响，变成了单纯的濒死动物，而非是一头疯狂、嗜血的“阴翳”。

    “啊——呜呜呜——”

    它吃力地转动脖子，看向了泽奇。在与它的目光相接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本就如此，泽奇发现它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此刻竟然有了一丝清醒的神智。

    “呐……呐。”

    “阴翳”的脖子上有什么细细的东西，由于角度的变化反射了月光，在泽奇眼中闪过。“唔……是狗链子吗？”

    他对这只“阴翳”的过往生出了几分兴趣，也许这能帮夏尔查明“阴翳”的源头：万一链子上还有写着主人名字的狗牌呢？泽奇看夏尔也不需要帮忙的样子，就待在这头濒死的“阴翳”旁边，等着它咽气。

    他当然不敢在它活着的时候就去拿那条链子，泽奇还没急成那个样子。

    “阴翳”失血太多，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也不再哀嚎了。泽奇踢了它一下，它也没有任何反应。但泽奇没有百分之百确信它的死亡，他只脱下右手的手套，试着把链子从它的脖子上取下来。

    “你在干嘛？”夏尔在不远处问。

    “它脖子上有条链子，我看看能不能把链子弄下来。”

    转眼间，夏尔已经处理掉附近所有的“阴翳”了，他走到泽奇的身边，才发现他这不合常理的举动，皱着眉头说：“它那么脏，你怎么反而还把手套脱下了，用自己的手摸它，你不觉得恶心？”

    “这副手套是我姐姐给我的，我不想弄脏。”

    夏尔抱着双手，看泽奇蹲在地上，单手扒拉着“阴翳”的脖子。链子死死地卡在“阴翳”的脖子上，几乎勒进了肉里，泽奇一只手操作着，十分困难。

    “真是的……”

    按照他这么个做法，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链子弄下来。夏尔对自己的手套可没有那样珍稀，他走到泽奇对面，蹲下身来，和他一起对付那条链子。他用双手握住那条链子，一使劲就把链子从它的脖子上拽下来了。

    他在月光下打量这条链子，只能发现它还系着一个圆片。似乎真的是条狗链子。

    “夏尔，你不是有十字架吗？快照一下，看看这条链子上的细节。”

    “不过就是条普通链子罢了。”虽然夏尔这样回答，但柔和的光芒还是出现了。

    泽奇接过夏尔递来的链子，在光芒下，他发现这大概是铁制的。链子上串着一个圆形吊坠，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但被污垢掩盖了，难以辨认。

    “唔……”

    正当泽奇准备拿衣角来擦的时候，夏尔皱着眉毛递给了他一条丝绸手帕。

    “呃……”看着那洁白而又精致的手帕，泽奇摇头说，“用衣服擦就行了。用你的手帕，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不要用衣服来擦。手帕就是手帕，造出来就是为了擦东西的。”

    “好吧。”

    泽奇接过那条触感良好的帕子，怀着“罪恶感”拿它反复擦拭了那肮脏的吊坠。

    在看清楚吊坠全貌的时候，他大惊失色。

    吊坠上刻着漂亮的鸢尾花图案，是手工雕刻的。制作者的手法很不成熟，花瓣的边缘勾勒得有些粗糙。记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泽奇慌张地解开外套，焦急地摸索全身上下的口袋，寻找他的钱包。着急的时候，运气总是最差的。他一直摸到最后一个口袋，才找到了自己那扁扁的钱包。

    夏尔见他如此着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泽奇来不及分神回答他，他颤抖着双手，试图从夹层里拿出娜娜给他的项链来。他心中仿佛有狂涛怒浪，一层高过一层的风暴与海水，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哈……呼……”

    他的心脏突突地疯狂跳动着，只能靠大口喘气来缓解这份紧张与恐惧。

    越离真相近一步，他反而越觉得恐惧。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打开夹层、掏出项链、观察自己那条项链上的吊坠……短短的动作在十几秒钟就能完成，但对于泽奇而言，一切都变得滞涩起来了，就像工厂里没有上润滑油的齿轮一样。

    “吱呀——吱呀——”

    血红的夕阳下，秋千慢悠悠地荡着，铁链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远处的烟囱里冒出灰白色的烟来，顺着风儿飘过来。他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你们还要玩吗？该吃饭了。”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哥哥，再玩一会儿嘛！”

    声音从他左边传来。

    “泽奇呢？你不回家？”

    “再玩一会儿嘛，尤拉哥哥！”

    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好吧，那就再推你们几下！”

    尤拉纵容地回答道，他用力推了泽奇的秋千一把，泽奇随之飞上了“云霄”。娜娜也在旁边荡起来了，她及肩的金发在夕阳中非常耀眼。

    他还记得秋千升上去的时候，视野中燕云区的样子。那景色美丽极了，颜色不一的房子、人来人往的街道、各种各样的声音……灰不拉几的不知名鸟儿停在房顶上，小摊贩的推车上插着彩纸做的风车，呼啦呼啦地转动……那是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总是和娜娜一起玩，他很少遇见愿意和男孩玩的女孩，所以觉得特别有趣。而且，娜娜的哥哥人也很好，他虽然比泽奇大几岁，却完全不嫌弃他幼稚——在孩子的世界里，一岁就是成人的十岁。

    “我……”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吊坠。

    吊坠上刻着漂亮的鸢尾花图案，是手工雕刻的。制作者的手法很不成熟，花瓣的边缘勾勒得有些粗糙。

    回忆在一瞬间退潮，温暖的黄昏不过是旧日迷梦罢了。

    现在是萧瑟的秋夜，不怀好意的月亮在天空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十字架上柔和的白光，见证着他的迷茫和痛苦。

    他面前是冰冷血腥的现实：两条项链残忍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仿佛是相互依偎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