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奇不知道卡特琳娜其他四个人是怎么想的，在黑暗之中，他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和他们交谈。

    卡特琳娜冷静而熟练地突袭了刚才谈话的两个骑士，驾轻就熟地指挥泽奇和夏尔把他们藏到一旁的角落之中。

    “啊啊啊啊啊——”

    前方又传来和刚才一样的声音，泽奇不由自主地朝声源的方向望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在拐了几次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异常宽阔的地带。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斜坡，通向更深处，宛如一个凹陷的圆盆一般。

    顺着斜坡往下看，位于中心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建筑物。几道大门分布在不同的方向，由全副武装的银月骑士看守。

    谁也不知道银月裁判所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将这个古代的修道院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从地面一步步下到这里来，泽奇几乎会以为自己在天空之下。

    他们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躲在转角处商量对策。

    夏尔说道：“走正路不行，这边的人手太多，又没有任何掩饰，不可能不被发现。”

    维克多点点头：“再往前就麻烦了，到这里就可以了吧？我们应该回去，找找资料室之类的地方。本次任务的首要目标是不被发现嘛……”

    “你的‘传送’法术有没有受限？”卡特琳娜没有理维克多，她对着夏尔问道。

    夏尔试了试，回答：“目前没有。”

    “一不做二不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个法术实验室……我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花招。”

    她指了指那半圆形建筑物的顶端。

    “在屋顶那里观察吗？”

    “正是。”

    夏尔点点头，一阵微弱的蓝光闪过，他们出现在了半圆形建筑物的顶部。

    “唔——”

    一阵眩晕袭来，夏尔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额头。

    视线瞬间变得模糊，在那短短的几秒钟，他几乎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方。他仿佛被卷入了某个巨大而不可感知的漩涡，明明他脚下的是坚硬的屋顶，但却感觉踩在棉花上一般。

    其他人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看着卡特琳娜领着他们从某个小通道进入建筑物，也机械地走了过去。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行动了。

    他很久没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了。这是所有使用无失天使法术的人惧怕的感觉——迷失。

    贸然使用无失法术，大概率会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之中。“传送”法术与大部分无失天使的法术，需要老师言传身教，正是因为这种潜在着的“迷失”。新手往往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支撑物理上的瞬间移动，只要在施放法术时有一丝杂念，便会出现在与自己原定目标不同的地方。

    作为使用“传送”法术的老手，他不会犯这种新手的错误。

    他确实把所有人都“传送”到了屋顶。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迷失的感觉……

    夏尔心中疑惑不解，只能勉强把它归结为意外状况：“难道是我使用的次数太多了吗？”

    正当他犹豫着，考虑是不是该告诉卡特琳娜自己的感受时，她却开口了。

    “这帮人渣……”

    他们在靠近天花板的一处小平台上，四周没有其他人。这里的灰尘很厚，似乎是方便人来维修的平台，但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从上往下，视野没有受到阻拦，每个人都清楚地看见了下面发生的事情。

    一队几乎是赤裸着的人被关进中间的围栏里面，他们焦急不安地呼喊着，试图冲破铁网。围住的区域的地板上，用醒目的白色颜料画上了一个复杂而巨大的净痕阵。在所有人都进到了铁网之内，带头的骑士一声令下，一阵法术的光辉瞬间亮起——

    泽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在那可怕的法术扭曲之下，从人类的模样变成了难以辨认的怪物。手也好，脚也罢，都在一阵哀嚎之下变成了某种诡异的肢节，根本难以定义那是爪子，还是蹄子。很快，泽奇连他们的脸也认不出来了，那些面孔生出绒毛来，眼球凸起，嘴唇开裂，露出刚刚形成不久的兽牙。他们的身形也随之萎缩，大部分都从直立的人变成了四足行走的野兽。

    “吼——”

    连最开始那痛苦的哀嚎，也渐渐化作了动物的悲鸣。

    “哐哐哐——”

    随着身体的变形，属于人类的理性也随之消失。那些被法术扭曲了的阴翳，野蛮而盲目地在围栏内的空间跑叫着，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铁网冲撞，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几分钟之后，围栏内的人都被扭曲成了“阴翳”。

    泽奇看见下方那个带头的骑士做了个手势，其他人据此开始行动。在围栏的另一侧，一道出口被慢慢打开，那些阴翳看见了离开的路，争先恐后地从那里逃出了围栏，宛如潮水退去一般。

    泽奇看不见这些阴翳去了哪里，但是他已经可以凭以前的事情推断出来了。

    “怪不得里拉修道院附近的山里也有那么多阴翳，原来这个修道院就是燕云区那些阴翳的源头！”

    下方的十几个骑士面对这样的情形，没有任何的波动。他们冰冷的面孔，如同石头雕刻而成的，泽奇没有在他们的脸上看见哪怕一丝的怜悯……

    在那些人们惨叫、求饶的声音中，甚至有个骑士不悦地捂住了耳朵。

    这里对那些银月骑士而言，就像是个菜市场，他们只是单纯地把鸡鸭宰掉而已。

    泽奇死死盯着下方，眼中充满了愤怒：“他们凭什么做这种事情！这是明目张胆地杀人啊！”

    就在不久前，尤拉也和这批人一样，从活生生的人类，变成了失去自我的法术怪物。

    他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把下面那些冷漠地执行着杀人任务的骑士统统绑起来，然后让他们也体会变成阴翳的滋味。

    “操——”

    他难以克制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骂出了声。

    其他四个人虽然没有像泽奇这么愤懑，但也都紧紧皱着眉头。

    冷静了片刻后，卡特琳娜说道：“看来这里就是阴翳的来源地了。他们在进行法术实验……但到底是什么法术……有人认识地下那个净痕吗？”

    维克多摇摇头：“只能看出来是高阶净痕……”

    一直默不作声的爱丽丝说：“那是被禁止的净痕。你们看那个净痕阵的四角，那是贪欲之兽的符号。那不属于十二天使，也不属于神……那是伪神时代的东西。”

    泽奇惊道：“可这是天正教会下属的银月裁判所啊！他们不应该是和这些东西势不两立的吗？”

    夏尔缓过神来，回答道：“那只是常理上的。”

    卡特琳娜说：“天正教会几乎是唯一能接触到伪神时代的法术的机构，他们不让别人用，但并不代表自己不用。但是……再怎么说，居然向伪神祈祷，连教会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啊。作为信徒而言，简直是不可饶恕。”

    夏尔怒道：“公然地背弃弥瑟的律令，去向邪门歪道的伪神祈求力量，无可救药！他们把神和救世主当成什么了！”

    维克多对此到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耸耸肩：“看来教会的老爷们觉得信仰并不重要……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啦。”

    泽奇听到他这么说，顺势问道：“到底是什么比教会的信仰还重要，让他们不惜用这种渎神的法术？”

    四人纷纷望向爱丽丝，就连平常对她看不顺眼的维克多也是。

    爱丽丝默默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他们在向‘贪欲之兽’祈祷，这是个力量很强大的伪神。它掌管的法术和它的名字很像，是吞噬、掠夺性的法术。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净痕具体的法术效果究竟是什么，但显然并不是将人变成阴翳这么简单。”

    泽奇心想：“掠夺、吞噬……难道这个法术是把人的什么东西夺走了吗？”

    爱丽丝指着下面，说：“你们看那个净痕阵的中心。”

    净痕阵的中心，竖立着一根黑色的柱体。它很坚硬，在阴翳的冲撞之下也没有什么事情。泽奇仔细看了看，那个黑色的东西，似乎是可以打开的，顶部有一个小小的锁孔。

    卡特琳娜说：“那个黑色箱子里面，应该装着什么东西吧。”

    维克多那浪漫的脑子里窜出来了许多民间故事：“难不成是吸收灵魂或者生命的邪恶道具——唔，就像以前那些传说一样。”

    卡特琳娜曲起左手食指的指节，狠狠地敲他的脑袋：“开玩笑也给我挑好时候！这是你张嘴乱说的时候吗？”

    爱丽丝看见维克多吃瘪，并不幸灾乐祸。她仿佛没看见维克多被打，继续说：“那个中心的东西很有可能与下面这个禁术的结果相关。贪欲之兽的法术，必然是夺走什么，还要有一个容器来储存夺走了的东西。说不定，那就是容器的位置。”

    “这和维克多说的很像啊。”

    维克多点点头：“就是啊！”

    卡特琳娜说：“但这一切不过是推测罢了。下面人太多了，我们不可能拿走箱子里的东西。贸然接触它，也十分危险。爱丽丝，你把这个净痕记下来，回去之后，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效果到底是什么。”

    爱丽丝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净痕，我倒是能记下来。但是我觉得不可能找到具体的记载，秘本馆里没有这样的净痕。”

    “那就交给让娜小姐解决，她知道的东西比秘本馆的书知道的东西还多。我们走吧，接下来看看他们的资料室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