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说：“传庭这两年蒙冤入狱，幸有各位老弟内外维持，才有今日平安得脱。在此多谢了！这两年朝廷内外都发生了哪些事，传庭一概不知，还请各位老弟替我分说。”
“师尊入狱后不久，李自成煽动张献忠造反。趁朝庭兵马追杀献贼，闯贼从商洛山中带出残兵败将进入河南。河南去年大旱，灾民遍地，李自成攻打州县，开仓放粮，几个月就有50万人依附。今年，闯贼袭破洛阳，福王被杀，福王府无数钱粮归闯贼所有，闯贼更加势大难制。”
“献贼被杨督师嗣昌围困在四川，突然回师，一日夜骑兵三百里奔袭破襄阳，襄王被杀。襄王府二百年积累尽归献贼。”
去年开始，鞑子四万多人围攻锦州，锦州周围麦子尽为鞑子收割，今年更在锦州城周边囤田，意欲对锦州长围久困，不战而取锦州。洪督师上月已帅京师周边诸总兵七万人到宁远，以作增援。”
“去年到今年，河南，陕西，山西，南北直隶，山东，浙江，各省旱灾蝗灾遍地，收成许多地方不到一半，有些地方民众饿死三成，四成为盗，三成瘟死。瘟疫从咱们山西开始，已渐至北直，河南，南直等地。”
“与师尊不协的首辅刘宇亮被罢免后，薛国观继之。去岁薛国观被人告发吞没他人赃银，被罢免。范复粹现为首辅。”
众人谈了会时事，真是好消息半个也无，让人叹息沉默。孙传庭转换话题：“益之吾弟，你今岁要参加科考，准备的怎样？”
冯益之答：“门生在京中，与晋地好友来往，也有些所得，然无师尊指点，今岁科考，全无把握。”
另一人说：“益之兄过谦了。我等数人如今还是生员，唯望益之兄来年能蟾宫折桂，在下还记得那年在代州，与益之兄同伴出发，去太原参加举人考试，师尊赠诗一首，益之兄可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在下得尊师教导，当年才有幸中举，恩师恩情与那首诗永不敢忘！”说完在席间背诗：
“同驱秋色下河汾，南浦扳留酒欲醺。
岂但文章堪脱颖，即论肝膈亦空群。
离亭剑影连霄动，会省鸡声入晓闻。
为属联镳须努力，广寒仙萼好平分。”
“不知师尊可有新作？”
“为师去岁除夕，一人在狱中受冻，有感而发，得小诗一首。”说完，孙传庭开始吟诗：
“万年冰
谁斧凌阴结玉虹，炎天赤日总难融。
缘何不与夏虫语，此地繇来无夏虫。”
众人默然半晌，全都在体会诗中孤独痛苦无人理解的思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人已经闲谈完毕，开始步入正题。
“今老师幸得出狱，不知是何人举荐？”
孙传庭说：“孙剑，你去周围看看。还有这里。”手指了指房顶。
孙剑下楼，四周检视一番，拿了长梯，登上楼顶，也检视一番。
孙剑推开雅间的门，对孙传庭拱拱手：“老爷，四周并无可疑人物。旁边雅间的人都散席走了。”
孙传庭点点头：“前年我耳聋重听，今上不信，又派顺天巡抚杨一儁复查，杨一儁回复今上，说我是真有重听耳聋的病。今上怀疑，把我和杨一儁同时下狱。我在牢中回想，会不会皇上派了东厂番子刺探？凡事还须小心一二。今也不知杨一儁何在？”
“这些阉竖真是可恶至极！听说杨一儁发往辽东军前效力。不知今有何人举荐恩师？”
“为师一心任实事，实孤臣也。今能脱罪，并没听说有人举荐，应是皇上有意。”
“皇上欲恩师回陕，还是另有重用？”
“皇上想让为师任兵部侍郎或户部侍郎，帮皇上筹粮筹款。无粮无款，战抚不能。故粮饷最重，你们可有何良策？”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象恩师在陕西那样去清理军屯，征收仔粒。”
另一儒生说：“只是老师在西安一地清屯，已得罪大量官绅。前年老师先是与首辅刘宇亮互相弹劾，继任首辅薛国观又是陕西人，难说没有这些陕西官绅军将在中做祟。若老师在大明更多地方清屯，恐有不测之祸矣。”
侧首一儒生拱拱手，说：“子曰，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今大明天下纷乱，各地旱灾水灾蝗灾瘟疫遍地，流民四起，外有鞑虏侵于外，内有流寇攻于内，自周秦以降，未有国势崩坏若是者。”
孙传庭不发一言，扭头问右手一儒生：“益之我弟，你向来敢言，你来说说。”
那叫益之的儒生拱拱手：“恩师，大明奄有天下二百余年，今天灾处处，天意已不在大明矣。恩师有大功于国家，无罪反被下狱，今上岂是明君哉？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老师何不寻机辞官，独善其身，可乎？”
“独善其身？大明何处有桃花源？如今天下纷乱，鞑子侵我家乡，流寇扰我家乡，大明虽大，何处能安放一书桌，能容我安静做学问？皇上也决不会允我全身而退。大丈夫生于乱世，唯有仗剑平天下，而后才能独善其身。”
想起当今皇上，众人也是暗自嗟叹。益之问：“今次恩师拜见皇上，皇上如何？”
“今上或不是明君，但也决不是桀纣之君。今天我在文华殿上，看到今上的龙袍上有几个补丁，吃得也很简单。今上只是困于深宫，短于见识，容易被人摇动，忽暗忽明。”
益之问：“忽暗忽明做何解？何时又忽明？”
孙传庭说：“今天今上提出了一个针对流寇的策略，可不战而胜。就是通过海上行船走南洋去购买粮食，再把国内的流民送去南洋开垦田地产出粮食，这样一来朝廷有钱粮，就可以对李自成张献忠的手下进行招安，你们看怎么样？”
几个学生都是孙传庭的同乡山西人，对于海上的事情全无概念，不由得面面相觑。益之说：“这或是滨海人给今上出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