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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个故事的开篇

    未知带来恐惧,恐惧滋生信仰,也会诞生一些诡秘之物。有人对神灵顶礼膜拜,相对应的,也有人对着不可名状之物大行祭祀之礼。

    当然与那浩瀚繁星中的大部分不同的是,在这个世界,神灵和鬼怪是真实存在的,就在你我的一举一动间,神灵来去自如,注视着世间的一切发展,一有异变就暗中调和,这才使世界处于一种稳定状态。

    但是!这种稳定是极其脆弱的,一旦平衡被打破,世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当中,如果我们不行动起来,也许明天世界就会分崩离析!

    加入我们吧,让我们一起向神明们发出祷告,让我们的宏愿上达天听,让我们为了美好的明天一起放声高歌,颂扬至高至圣者的威名……

    “这群家伙看上去像圣树祭司一样呢~”

    少女穿着短袖猎装,一头青丝在脑后束成长长一束,末端用绳子捆住,这种像揉拉面一样两头窄中间粗的头发款式在伊芙兰特很不常见。

    一位身穿白袍的老神父高举着手中的宽厚书籍,周围聚集了许多居民,他们几乎都是教会的信众。明明大多数人一年只能挣两枚金艾露,平日里中吃一顿丰盛的晚餐都要扣扣嗖嗖的,可他们往教会的捐款箱塞钱的时候却像生活十分富足得能够比肩贵族。

    “虽然大家信仰的都是同一群神灵,但东陆不太欢迎他们来这里传教,如果到了里泽德可能就完全见不到神父传教的场面了。”

    旅人看了一眼海石城的方向,对少女说道:

    “等明天通关文牒下来就要出发去人偶国了,你有什么想干的事可以在接下来完成……注意别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少女欢呼一声就跑开了,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接下来总算能有单独行动的空间了,旅人就可以一个人……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无事可做,他的人生仿佛都是这般漫无目的,随波逐流,被波涛推动不受控制地漂来漂去。

    他坐在水池旁边,松开系着头发的发绳,然后看着水面下自己那及肩长卷发,突然没来由地烦躁。

    旅人拿起匕首割着头发,大片的金色发丝落在地上,片刻后又如同雪一样悄然消失,直到变成齐耳短发他才停了下来。

    即便再好的理发师也无法对自己的头发下手,更何况一个从未有过剃发经验的人,他的头发被弄得稀碎,一些长一些短,像没平整干净的草坪,上面还长着一些杂草。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喧嚣中逐渐清晰,“白马王子”迟迟赶到。

    那人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身体微微蜷缩,坐在水池边缘拿刀割头发的青年,身后是明晃晃的太阳,将光明尽数倾泻在白色的飒爽衣装上,让此刻坐在阴影中的旅人对比之下更像一只从下水道里不小心跑出来的阴湿老鼠。

    旅人眯了眯眼,处于逆光状态下的他根本看不清眼前这人的样子。他竭力想看清那阴影中的面庞,却发现那团阴影越来越大。

    然后“白马王子”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撞进了水池。

    当他把头从冰凉的水里拔出来的那刻,几乎是怒不可遏了,而当他直起身看向那人时,才发现伊芙兰特的公主殿下正眼冒金星,脸色难看地蹲在一旁。

    “维尔……阿娅殿下,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虽然她脸上的妆容也和之前判若两人,头发的颜色也稍有区别,但旅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夏奇拉,和我约会吧!”

    “哈?!”

    公主殿下脸色难看地说出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句话,而这句话似乎充满无穷魔力,让他们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家餐厅内。

    维尔妮亚苏伸手拨弄着鬓边的白色发丝,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旅人的面孔。

    “咳……阿娅殿下应该知道我明天就要走吧?”

    “唔嗯,夏奇拉你为什么要剪头发,我觉得原来挺好的呀。”

    她伸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甜点,继续说道:

    “我一直很好奇,夏奇拉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你姐姐那晚说你遭遇了海难,但那两个月的遇难者当中没有一个叫夏奇拉,还是说叫你香肠先生才是正确的?”

    旅人也没有辩解,敞亮地承人了。

    “嗯……以前的名字已经不会再用了。”

    “扑哧~你就没有发现夏奇拉是个女名吗?先生,你是不是随意想了个名字就拿来用了?”

    旅人的脸有些发烫,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周围遇到的人也很礼貌地没有打听他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兴许是他父母取名字的时候不小心多写了一笔呢?

    “夏奇拉你姐姐呢,她怎么没在这里?”

    “她自己去玩了……不过阿娅殿下,我有什么特别吗?”

    公主眨了眨眼睛,想必在她眼里旅人就是自己青春期唯美主义的浪漫情结,尽管他和白马王子的特性一点也沾不上。

    “有些东西如果不去争取的话就会被别人抢走,父王是这样教导我和弟弟们的。夏奇拉,我很中意你,可能你会觉得自己成为了别人的替代品,但一段感情的大多数起源不就是来自第一感觉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注定了我想要接近你,了解你。”

    “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你是那漂泊不定的浪客,明天就会像树叶一样飘走,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回到伊芙兰特这个穷乡僻壤。就像一本故事书一样,我们在开篇邂逅,我希望我们也可以相遇在结尾,而不是随着旅途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波澜洗礼后,彻底相隔于厚厚的纸张。”

    维尔妮亚苏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心跳加速,不知道该以什么话语应答。

    “我……呃……其实不值得……”

    “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夏奇拉,你知道吗?薇雅丝在你喝醉的那天夜里和我讲了好多故事,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个吟游诗人,可以到那么地方旅行,见证那么多有趣故事的发生。”

    “夏奇拉你除了旅行有什么爱好吗?”

    公主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而旅人总算有了能够说上话的余地。

    “没有。”

    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阿娅灿烂一笑,眉眼半弯,蓝色明眸倒映出旅人坐在桌前不停搅着汤匙的窘迫身形。

    “那夏奇拉你帮我写一本书吧,把你路途上的所见所闻编成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这样即便远远相隔,我也能从故事中知道你的旅途,你的生活。”

    编成故事?旅人心中已有大致的模型了,如果以和阿娅相遇为开篇的话,那么第一个故事的名字都有了,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比较突出。

    “……可是我不会写啊。”

    阿娅拍了拍胸脯,昂然地说道: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看了一百多年的书呢,你把原稿用信寄来,我帮你润色修改然后发表。”

    旅人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好啦,夏奇拉,你都要把咖啡搅匀了,我们走吧。”

    公主似乎对约会十分娴熟,领着他把这座城市的正当娱乐设施逛了个遍,令人在意的是其中一个项目是钓鱼比赛,在一刻钟内钓的鱼会折算成钱。因为作为海之国度,渔民相当之多,要钓上二十条鱼才能抵得上门票费用,在满是鱼的池塘边,旅人只钓上来七条小鱼,而公主殿下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然后是当地的特色项目——“水球啵啵”,据传是伊芙兰特以前的宫廷魔导师无意中的失败产物,他本来想炼成什么东西已经无人知晓了,炼成失败后的青蓝色粉末可以将水的表面转化成一层膜,这层膜十分坚韧,寻常刀剑都刺不穿,而且有一种吸引力,呆在水体表面会自然地蜷缩成球形。

    不过令人可惜的是,这种水膜虽然坚韧,但受到一定的挤压后就会炸开,是无法应用到魔法师们的实战上去的,而这种失败产物又会因为一种水属秩序魔法的练习不可避免的产生,因此便被发现其中特性和商机的人们弄成了游戏。

    将形成的水球放在两个人脑袋中间,在不让水球落地的情况下把球弄爆就算成功,之后商家会赠予玩家们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奖品。

    当旅人和公主面对面顶着水球时,隔着水体能模糊的看到对方的脸,尤其是当球快要挤破时,脸都快贴在一起了,两人的心跳都开始加快,然后在下一刻水球就爆开了,冰凉的水浇熄了火焰,伴随着耳鸣,旅人呆坐在原地,旁边的观众则发出欢快的笑声。

    身体精瘦,皮肤呈黑褐色的老板拿着奖品笑眯眯地递给他们,那是一串贝壳手链,模样还算精美,公主把奖品让给了他。

    城内的娱乐并不算很多,至少相比西陆的那些繁华都市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可即便这样他们也玩到晚上了。

    最后一站是画像馆,其实不远处就有一家魔像馆,通过魔法的刻印几乎五分钟就能拿到分毫不差的相片,但公主坚持要去画像馆,理由是她觉得绘画是一门艺术,比魔法生成的东西要高雅百倍。

    在画像馆门前,他们遇到了抱着大量烤肉串,提着小袋子的薇雅丝。她身上一身酒气,还有一股烟熏味儿,闻着像刚从赌场里出来一样,事实也真的是这样。

    她脸颊因为喝醉的关系被染上大片红晕,走路左摇右晃的,还不停低头咬下一口烤肉。

    “噢,先生,你瞧瞧,我这是给你赚钱去了,毕竟我要养家糊口的嘛!”

    少女举着小袋子,里面钱币铃铛作响,听起来数量还有点多,可她在下一刻突然哭了起来,惹得路人纷纷投以目光。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突然撞见了丈夫和小三约会一样,甚至有路人对他和公主怒目而视。

    “呜呜呜……烤肉,美酒……爷爷、姐姐……呜呜……”

    旅人赶紧把她拎过来,三人一起走进了画像馆,公主看着眼前缩小一圈的少女,不由得惊异万分,踌躇着开口说道:

    “这……薇雅丝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你俩的姐弟关系也是假装的?”

    旅人难言地看着眼前变成小女孩样子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也算是亲属关系吧,不过我们的情况比较复杂,我现在仅能透露的是,她和你不一样,她体内流淌的是纯正的精灵血脉。”

    少女依然醉醺醺的,对周围一切都没什么反应,阿娅拨开她已经散开的长发,看见了那只尖尖的耳朵,十分好奇地想要去摸,但被旅人红着脸制止了。

    画像馆的老板是位女士,头上带着棕色的丝绒小帽,让他们足足坐在沙发上两个小时才完成画作,她的水准很不错,画面上三人表情惟妙惟肖的,就是多了点艺术加工。

    坐在两侧的旅人和公主看上去像是夫妇,而坐在中间变成小女孩的少女则像是他们的女儿,一家三口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少女的脸上还泛着幸福的红晕。

    可实际上是,他们两人忍受了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和异味,坐在沙发上整整两个小时。

    在午夜来临之际,三人分别了,在阿娅的要求下,旅人在下次相会时要告诉她自己和少女的故事,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背着少女返回旅馆的他像是一位老父亲,同时又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

    他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小小的标题:《公主的南瓜骑士》、《人偶孙女与怪兽奶奶》。

    但文章内容一片空白,没有写作经验的他构思着就睡着了。

    在梦里再次旅行数年的他回到了已经被漫天荆棘覆盖的伊芙兰特,在荆棘的深处找到了陷入深沉梦魇的阿娅,以及变成人偶的布兰妮,后者用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向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来晚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