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海海峡上,正漂浮着一根巨大的绿竹。绿竹上坐着一人,站着一人。倒是有点余舟一芥,人三两粒的感觉。
坐着的是一个赤身老头。那老头盘腿而坐,手上握着根无钩鱼竿,似钓非钓。
那年轻男子则是清凉装扮。他努努嘴,不屑道:“老头,你这仿古艺术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哼哼,臭小子,你懂什么。老夫钓的物件可比那姜尚小儿钓的要有趣百倍,不对,千倍!”
“您也就仗着姜太公不能爬起来跟您对峙了,倒是说说,您这臭钓术搭上个烂钓竿能钓上什么?”
“小子,老夫问你。这对面有什么?”
“对面的,不就是湾海岛吗?”
“正是。”老头摸了摸没胡须的下巴,得意道。
年轻男子沉默片刻,略显无语道:“您这吹牛的功夫倒真是超脱三界。”
“这湾海岛,可是一只幼鲲正小憩嘞,不知老夫有没有这个口福,啧啧啧。”
年轻男子正想嘲讽几句,却感觉天地间风云突变。
那老头掐指一算,震惊道:“难不成......”
年轻男子喊道:“是台风啊喂,臭老头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啊!”
而后,两人赶忙驾竹而去。当然,只有年轻男子以手作桨,乘风破浪。而老头只是不屑道:“小风小浪,何故如此?当年小禹治水还是请老夫帮的忙。”
“你丫一天不装会死啊!”男子边划边怒吼道。
鹭市,正是两人常年生活的地方。
早上八点,陈秋便晨练完毕,回去路上顺便带份早餐。
“菜包豆浆油条各两份。”
“好嘞!一共六元!您拿好。”
陈秋提着早餐,慢悠悠走回家。他和老头一起住在这城中村里,虽然稍显拥挤了些,不过对于被老头捡回来的陈秋而言,已经足够好了。
“嘿,这狗屁专家,瞎了他狗眼乱放屁!”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老头的喊叫。他打开门,把早餐放到桌上。
“老头,别看营销号了,过来吃早饭。”
“没礼貌,阿秋,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老头,叫我一竹道人。”
“那你可得叫我早饭先生。”
......
“应该快到你开学的日子了。你考上了什么学校来着?”
“洛邑大学。”
“还算可以,倒是有点远。”
“是有点,老头,你可得照顾好你自己啊。别等我放假回来,看见你被哪个娘们吸干了精血。”陈秋咧着嘴笑道。
“去去去,没了你小子烦我,老夫可是更加清闲了。再说,老夫我今天可就要走了,这卡里有些小钱,足够你四年花的。”老头边说边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张银行卡,摆在桌上。
“等等等等,啥叫要走了?难道...别放弃治疗啊!”陈秋一脸凄惨,夹着哭腔道。
“哎哎哎,晦气小子。走,就是走。可能走到长白山,可能走到亚平宁,可能走到密西西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啧,老夫真是浪漫!我若是个女子,肯定爱惨了我自己。”老头边说边戴上了陈秋的墨镜,含笑道。
“那我以后可怎么找到你?”陈秋先轻笑一声,又严肃着脸问道。
“你找我,这辈子是找不到的。我找你,易如反掌。”说着,老头翻了翻手掌,狡猾一笑。“行了,老夫该走了。阿秋,老夫只有一句话,好好生活吧。”
说罢,老头拿起鱼竿,走出门,扬长而去。
“长路漫漫任我闯~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这老头,嘿。”听见老头不着调的歌声,陈秋不禁笑出了声。随之而来的,却是黑色的寂静。离别来的太突然,好像明天他就会回来,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陈秋摆弄着那张银行卡,看着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房间,心中道:也是时候离开这了。
次日,陈秋收拾好东西,买好了车票,往高铁站去了。他打算提前去洛邑住几天,直到开学。他从小便常跑各类营生,倒是小有积蓄,暂时还没打算用卡里的钱。
虽是夏季,但驶来的高铁却携着些秋色。陈秋上了高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随后坐了下来。
“车门即将关闭......”
陈秋自嘲似摇了摇头。
柳条折尺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列车向前驶去。
陈秋坐在双人位的靠窗座,看着外面的山丘,田野,或是高楼。身边位置上的人换了又换,乘务员一遍又一遍的走过。
“十二小时还真是漫长。”陈秋想着。
困意袭来,陈秋仿佛见着了周公。
“江城站,到了。”列车播报道。
嘈杂的声音没吵醒睡梦中的陈秋,此刻他正在梦中‘赤壁楼船扫地空,陈秋于此破曹公’呢。
迷迷糊糊,他感觉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睡眼惺忪地转头一看,却见一短发女子,明眸皓齿,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陈秋顿时痴住了,那女子遗世独立般,单是笑着,便胜过了那些秋水星河。
“...莫不是小乔来看我了?”陈秋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如痴如醉。
短发姑娘哪里见过这般神情,伸出手在陈秋眼前晃了晃,眨巴眨巴眼儿,小声问道:“Hellohello,你还好吗?”
陈秋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免有些尴尬。于是支支吾吾道:“啊,没事,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啊啊不是不是,你有什么事吗?”
短发女孩好像看透了陈秋的窘态,偷偷一笑道:“我是坐在你旁边的,想问一下你有带充电宝吗?我的手机电量可能撑不到下车了。”
“有的有的。”陈秋也是缓过神来,总算镇定些。从包里找到了充电宝,递给了她。
“谢谢你!我叫曹早,早晨的早。”
“我叫陈秋,秋天的秋。”
闲聊一番,陈秋才知道原来曹早也是洛大新生,早些去逛吃逛吃。
陈秋很想进一步的聊天,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曹早戴上了耳机,陈秋只听得她的呼吸。
陈秋从小便是聪明孩子,独立成熟,骨子里是个傲气人。在班里亦是沉默寡言,若说朋友,陈秋这十八年里只有一个朋友。
陈秋是不喜好社交的,在此刻这般境地,他的社交能力更是趋近于零。
陈秋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在心肝里挠痒痒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想起老头曾在大街上为美女献上一支玫瑰,而后被扇了个耳光。老头便可怜兮兮吟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豁出去了!再丢人也丢不过老头!
陈秋僵硬的转过身,对着曹早摆了摆手。
曹早摘下耳机,转过头来,只是看着陈秋的眼睛。
“那个,我想问问,嗯,你在听什么歌呀?”
“是霉霉的歌哦,你听过吗?。”
“妹妹?哪个妹妹?”
曹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一个美国的女歌手Taylor啦。”
陈秋又差点醉倒在这笑颜里。他挠挠头,心中挺起了人必有一死的决心,说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听吗?”
但刚说完,陈秋心里就后悔了。不过萍水相逢,我居然这么冒昧?该死!太冲动了!
“我的意思是......”陈秋想掩饰一番,说道。
但话说一半,曹早却说道:“可以,喏,给你。”
陈秋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曹早却把食指放到了嘴边。
“嘘,听歌。”
AndIsaidRomeotakemesomewherewecanbealone
MarrymeJulietyou’llneverhavetobealone
那耳机线仿佛稚嫩的棉花丝,陈秋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断。渐渐地,他已经分不清歌声是从哪里传来。身边坐着的人儿却是偷偷嫣然一笑。这若叫陈秋看见,怕是要问一句今夕是何年了。
刚刚梦见了曹孟德,今夜却是梦得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