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小兄弟，我这半仙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獐头鼠目的刘半仙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好像这样比较凸显大仙风范。
“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正被家仇烦扰吧，而且对方还是那种大富大贵，有权有势之人，让我猜猜……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朝廷命官！”那个探头探脑的小童再次重复。
朱八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些出来算命的家伙都有着极为丰富的江湖经验，可以根据一个人的状态推断出他的大致情况，所以也并不十分惊奇，于是对着那莫约七、八岁的娃娃道：“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和大人赚铜板啊？”
小娃立刻害羞的闭上嘴，再次躲到刘半仙背后了。
“你孩子？”朱八尴尬的看向江湖骗子，骗子嘿嘿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俩铜板算一卦，童叟无欺。”
“好吧，来一卦，就算算前途吧。”
朱八从怀里摸出铜板，数出两个，递给半仙。
半仙收了钱，猛然大喝，接着嘴里念念有词，朱八被吓一跳，差点吐出剑气，他看向小娃娃，小娃娃有模有样的跟着大人稚嫩的呼哈一声，然后不断的嘟囔着什么。
他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小孩一直念叨着：
“糖葫芦，糯米糕，韭菜盒儿，蒸馍馍，三鲜面，肉包子……”
“……”
朱八无语。
“咳，咳，嗯，小友啊……”
“可有结果了？”朱八开门见山。
“这个呢，这个这个，是有的……不过嘛，这个，呃……”骗子支支吾吾，抬起左手，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搓了搓，“你的运势有点晦涩难明啊，深入算下去可能要耗点心力，所以，所以……”
“得加钱？”朱八抢答，然后又无所谓的摸出两个铜板。
“一个就好，一个就好。”刘半仙笑眯眯拾起铜板，接着再次大喝，摇头晃脑。
过了好一会儿，他停止动作，脸色变了变，说到：“小友，你，唉，你这……”
“又要加钱？”
“不，小友啊，这铜板退给你吧，你的因果太重了，比这小孩还重，我道行不够，承受一个就顶了天了，你这我碰都不想碰啊。”
朱八瞪大眼睛，有些不解，不会又是俗套的穿越不可观测性吧？不应该啊，他记得夫子很早就说过九州八极界有万界来商，穿越什么的应该也不稀奇。
刘半仙定了定神，将右手的半仙旗面向自己，好像是在隐藏名号，然后小心翼翼道：“你给我看看手吧，这样应该好一点。”
朱八伸出双手，那小孩也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灵气十足，“师父啊，为什么我看他的手和书上的不一样啊，这样怎么看手线？”
半仙仔细观察着朱八的掌纹，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的乖徒儿，他是练武的，干力气活的都这样，掌纹很乱，你将来给人看相要记住，很少有人会按书上的样子长给你看，你得仔细辨别然后再行判断。”
小孩儿若有所思：“知道了师父。”
“好了，收回去吧，我只能说一点，你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不要与人起争端，我看你那年的命星不是太好，可能有……呃……很大的危险。”
朱八再次无语，看手相还看到命星上了是吧。
不过他也隐约知道是什么事了，于是“嗯”一声，随便点了点头，干脆的转身告辞。
刘半仙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没有说什么，他拍了拍徒弟的脑袋，接着大声叫卖到：
“半仙起卦咯——半仙起卦！只要十两银子，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震耳的爆竹声响起，盖过了他叫喊的声音，归乡客和那两人在烟雾中等到了归来的朱八，以及他身后的陈边声。
陈夫子笑眯眯的和他三人依次见礼，随后带领他们到村西给安排了住处。
“三位请上座。”陈边声在石屋厅前坐下，招呼他们休息。
三人对夫子拱手，坐至客席。
张沐阳察言观色，大马金刀落座，屁股还没着上，就开口问道：“村长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交代我等？”
陈夫子本想扯皮一会儿，但看这三人此刻都是不想多费时间客套，于是直接点了点头。
“是也，外界传闻我苍潭有一处潭水，得之可令武道修为一步登天，所以在这年关之时各地消息灵通的武人都前来谋求这寒潭，届时恐有乱战，危及当地百姓，所以我想劝诸位放弃争夺，转而守我苍潭，在下会以厚礼奉上。”
宋子青立刻微笑着反驳：“村长啊，大家都是走江湖的，你应该很清楚这种合作绝无可能，先不管传言不传言的，那寒潭可是能让武人一步登天的至宝，先不说你这小村小户的报酬几许，就是要我们几个连武师也只能勉强够上的武人去对抗红了眼的同道们，那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陈夫子听闻则是突兀转头对朱八道：“上茶，把那些东西也拿一点来。”
归乡客冷眼旁观着一切，他面无表情，眼见那少年沏好茶，还带着几本手写的东西和一个包裹走了出来。
“我并无恶意，以诸位的实力，其实正好共商此事，我一直认为，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谋求多大的事，虽然有时候需要心比天大，但当谋求的事情大于天，那确实就是不自量力了。”
陈边声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一边淡定的喝着茶水，他瞥了眼三人，宋子青和张沐阳已经明显有些怒意，但那个穿着熟悉衣服的陌生人，却是波澜不惊，让他怎么看也看不透。
“还请指教。”张沐阳几乎是挤着牙齿说出这一句话。
朱八上前开口：“在小年关后，各派宗门和世家子弟来了莫约有千人，其中鬼神三人，宗师十八人，武师过百，其余子弟若干，大多在东郊住下；而江湖散户只有数百人，且多是些乌合之众，像诸位这种武师实力的更是寥寥无几。
“我们请求诸位出手，也不过是为了在提前布置好的哨岗上警惕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以防他们趁乱打劫，而且——
“想必诸位之前也应该或多或少的参加过几次宝物争夺吧，可结果如何呢？”
那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些时候他们就是不守规矩的江湖武人。
宋子青突然站了起来，毅然决然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自然有其尊严所在，你们这样侮辱我等，我等又怎可与你们合作？！”
一旁的张沐阳亦是拉下了脸，眼底迸发寒意。
归乡客依旧沉默。
“二位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既然敢这样直白的说话，那自然也是有底气的，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那些大宗子弟。”
陈边声再次喝了口茶水，笑出一嘴黄牙，“拼搏不得，莫不如兜底，我这里有关于拳脚的修习手记，练成后直通宗师境，至于其它方面……”
朱八在夫子的眼神示意下开始运气，一股庞然剑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引得四周剑鸣不止。
宋子青和张沐阳一脸震惊的看向朱八，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乡野少年，他们感受到了他恐怖的武学造诣。
归乡客则是脸色动容，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说实话，这个交易换其他人来也可以，只是诸位搏虎的事情还算比较有武夫意气，所以么……这样小风险大回报的事情，我想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吧。”
陈夫子淡淡说道。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宋子青有些忌惮的看向朱八，“如果那些大派子弟不守规矩，我们这些江湖散人又当如何自处呢？”
朱八没有回话，将背后鼓鼓囊囊的包裹卸下，揭开上面的黑布。
“此物，可杀宗师，可伤鬼神。”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团肉球在里面蠕动，张沐阳上前小心的摸了摸，心下一惊，好像在触碰人体皮肤。
“这是……”
宋子青咽了口口水，对这种诡异的东西有种天然的恐惧。
“这就不要多问了，总之你们放心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大事情就由我们主事的挑，你们这一趟可以拿到直通宗师的手记，已经是走大运了。”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等愿意。”
归乡客怪异的看了看收起肉球后这个接连两次让他感到熟悉的少年，也无所谓的点点头，说实话，要不是他见得太多，这家伙还真把他唬过去了，那道剑气应该只是借于外物的临时爆发力，而那个熟悉无比的肉球，他估计连那主事的两人也没有弄清楚它的用途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边声心下一喜，接着将他们带入房间熟悉村子的部分布局。
朱八则是无奈一笑，沉下养剑葫芦，带着肉球和手记离开了。
爆竹声止，暴雪风落。
叫喊了半天也没有生意上门的刘半仙赶忙把价格又调整到了两个铜板，并无奈感叹：“钱难挣，人难等啊。”
他身后的小童疑惑问他：“我们要等谁啊师父？”
半仙累得蹲了下去，把右手的旗杆换到左手，哼哼唧唧的说：“等蛇啊，等鼠啊，等……！”
他突然好像看见了什么人，于是兴奋道：“等等，蛇来了！”
刘半仙站起来，赶忙朝着一个在村路上昂首阔步的青年迎了上去，青年背上背了一个长条状的黑布，正是单独出门的杨岳。
“哎呀，可算等到你了，还好我没放弃……”
杨岳一惊，只见一个生的獐头鼠目的丑八怪突然冒出来，不过他身后的小娃娃倒是探头探脑的有些可爱。
他打量一番对方的行头，无奈问道：“算命的？我不信这种东西啊。”
刘半仙热络的拉着杨岳的手，口齿不清：
“我啊，羊，你，蛇；我羊你蛇！”
青年甩开他的手，“大仙啊，在下身无分文，给不起钱。”哪知下一瞬间又被抓住腕子。
他眼神一凝，肩腰胯腿一体，将手腕扭转。
却纹丝不动。
刘半仙在他手上猥琐的细摸，看着杨岳无奈的表情笑嘻嘻道：“你确实是蛇的命啊，练的东西也像，嗯嗯，好啊，好啊。”
他咂巴咂巴嘴，接着放开了手，杨岳活动几下生疼的手腕，没有动怒，只是光明磊落的问他：“你说的蛇是什么，能让我的武道更加精进吗？”
半仙果断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要背负一些东西。”
杨岳问：“背负什么？”
半仙答：“整个九州八极界的生死存亡！”
杨岳皱紧眉头，神情肃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像江湖骗子的家伙没有诓骗他。
青年深吸口气，想起那个待他如待亲生骨肉的富商，只可惜他护卫不利，让那个富商惨死在了他真正的亲生骨肉手里。
“我很想在武道上更进一步，但是，如此重的责任，在下恐怕难以承受。”
杨岳拱手，心里却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刘半仙笑若微风拂煦，右手十指轻柔抚须，样貌似乎英武了起来，他唇齿开合，铁口直断道：
“天降大任于斯，过往止究前路，过往非你能平，前路非你不平。”
青年甫一闻言，顿时大梦初醒，只觉寒风温眼，气力生发。他已困在过往太久，如今得见高人，一语拨云见日，心魔渐去。
杨岳倒头便拜，久久不起。
当他抬起头时，却只看到遍地残雪——
残雪消瘦，时不时埋葬着爆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