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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来衣居木叶,白日客归乡

    单刀覆月,雪化山林。

    视线中,一轮刀月飞着弧儿在遍地白光里缓慢旋转放大,直至突然间来到朱八面前。

    朱八的神情凝固在将要大惊失色的那个点上,一旁的朱九却是在关键时刻将他拉到自己后边,为孙儿受了这几刀。

    赵念鬼魅般的身法在砍中朱九后停下,他目光有些狂热的看着老家伙被砍中的身体,只见纵深可怖的血痕不一会儿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好,好啊,非常好……”他的嘴角扬起,目光极度贪婪,“那么再试试这个!”

    飞雪骤起于寒月。

    赵念手中微弱光芒闪动,名器“月白头”轻抖,席卷细雪吹落山林枝头,朱九一瞬间被十几刀劈得血肉模糊,几可见骨,但没多久又恢复如初,伤愈完全。

    朱八怒从心起,一把推开朱九,手掌抓向背后的铁剑。

    风声呼啸,白月轻浊,朱八在昏暗中只勉强看见一道黑影,就再也没有了那只拿剑右臂的知觉。

    他颤抖着嘴唇看向右边雪地,雪地上鲜血点点,浸染着刚刚被斩下来的整条胳膊。

    赵念冷笑,举起刀,跑动身子,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孩致命一击。

    朱九再次拦在朱八身前,他僵硬的脸上闪过愤怒的情绪,苍老干枯的双臂环合,想要抱住赵念。

    赵念眼疾手快的砍向他面门,可月白头刚砍到下面,上面又立马长了回来,导致他的刀好像从他身体上穿过,只是出来的时候变得鲜红。

    朱八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从绝望中脱离,他张口一吐,几柄小飞剑就从嘴里滴溜溜飞了出来,接着对准赵念要害死死钉过去,赵念再次冷笑,一手缠头裹脑拨开飞剑,紧接着移步似观雪,顺到他背后狠辣捅出一刀。

    无形气流携转,朱八腾挪避开一刀,脚下踹出雪尘干扰赵念视线,哪知那赵念从来都是心大于眼的好手,一刀不中,当即无视冰雪再起一刀,动作一气呵成,直取头颅,行刀果断。

    这时候朱八的断臂处才涌出大量鲜血,朱九在二人拼斗中心再次插足,挡了几回合后,数不清挨了多少刀,直到朱八用雪堆和衣物处理好断口。

    赵念心中愈发欣喜,这老家伙的不死之身运作诡异,不管什么伤势都能复原如初,他甚至在刚刚把他的内脏给挖了出来,没想到都可以被朱九体内的血肉拉拽蠕动回去,此等手段估计连仙人也要自叹不如吧。

    左侧飞剑穿梭破空,赵念听此也没了耐心,他一整全身劲力,月白头荡开清鸣,一股在话本小说里名为刀意的东西带着刀精准劈上来袭的飞剑,飞剑被一刀两段,躺落于皑皑白雪上,再无声息。

    强大剑气忽而暴起!

    朱八脸色狰狞,口齿血流如注,他的唇角被大张的嘴撑裂,养剑葫芦势腾丹田,上千缕惊世剑气从他被孕养颇久的四肢百骸内炼出,聚沙成塔,化为那惊世的一,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飞向赵念胸口,直直没入进去。

    但闻金铁交鸣。

    赵念被强大的冲击力击飞,胸口渗出鲜血,他在雪地里爬起,拉开外衣,里头是支离破碎的宝甲,宝甲碎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也有一些嵌在他的肉里。

    他喷出一口血,接着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侥幸,“天助我也啊,你如果没有顾忌的打我头,我可能还会伤的重些。”

    他站起身,抬起刀,即使摔倒,月白头也从未离手。

    “你这小孩该死,你这老头就捆了带回去吧,受这点小伤换得不死,怎么算怎么不亏。”

    赵念对他们爷孙二人作出最后宣判,在雪地中仿若鬼影,无声无息来到朱八身后,将大刀举过头颅。

    刀光斩落,精疲力竭的朱八闭上眼睛,后颈发凉,他没来由的想起几年前那场大雪,他和刘敬忠在那个淳朴农民的背上嬉笑,刘大山喘着气,在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就此让他二人踏上武道通途。

    年关之夜,无灯无响,尽是刀光剑影,村民们躲在家中咒骂,归乡客则抱着颠沛流离多年的肉球来到村西。

    大雪中的朱九胸前玉珠发亮,这个老人没来得及阻止赵念,赵念也砍下了那夺命的一刀。

    一颗圆滚滚的肉球在关键时刻撞开了他。

    也撞开了那把难以离手的“月白头”。

    赵念从雪堆里爬起,惊怒交加的看向来人,可归乡客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去,好像他只是来送肉球的。

    肉球在雪地滚动,朱九感受到胸前的珠子发烫,连忙敞开衣服,只见系着玉珠的绳子消失不见,那玉珠此刻已然镶嵌在了他胸膛正中央!

    眼前白光灿烂,他的脑袋里第二次出现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画面:年轻人和一个金发赤眼的小娃娃坐在不知道什么建筑的空地前,他们吹着晚风,有说有笑的,最后年轻人沉沉睡了过去,而那个小娃娃却不见了踪影。

    朱九头脑发涨,恍惚其神,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血洗白雪,赵念的尸体残缺铺在红白交错的冷地前,不远处是朱八被砍断的手臂,而圆球依旧滚来滚去,不一会儿,兴许是滚累了,它开裂伸出一条筋肉,把那只手臂吞了下去,接着跑到震惊的朱八面前,几条血肉攀附上他肩膀,缓缓化作他的右臂。

    朱八惊诧的甩甩手,力气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和之前的手臂一模一样,只是隐约能听见舒适的鼾声。

    他不再深思,赶紧上前查看朱九的情况,果然安然无恙,于是放松下来,顺手捡起那具尸体旁的月白头。

    “你先去吃饭吧,我来守着。”朱八道。

    朱九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又不会死,你去吃点东西别给我添麻烦。

    朱八笑了笑,赶紧跑回去生火做饭,说实话一天没吃饭确实有点饿了,刚刚又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遭,现在身体都冷了下来。

    深夜,又有一成外界武人死伤,有实力留下来的此刻只剩下实力雄厚的大派子弟,这不到三百的大部众在苍潭各处定居下来,有的是安营扎寨,有的是给了村民一些银两入住,而有些则在荒郊地里齐齐披雪而眠,这些外来的江湖门派子弟常年在外历练,所以自然对这种风餐露宿十分适应,他们轮流值夜,没多久就能精气完足的睡饱醒来,对于过不过年的,倒是不太上心。

    “现在也只有住宿的那些门派能好好过个年吧。”陈边声笼起衣袖,双手插入袖口,打开屋门看雪,内屋的黄花将他在睡前用红纸包给她的压岁钱放在枕头下,忍不住落起眼泪,她听着雪,想着爹娘,闭眼睡了过去,窗外的雪儿反射月光,静静的照着她恬静的睡颜。

    归乡客来到藏着寒潭的那座山,他在风雪和黑暗中独步世界,这是他一生的样子,他总是在路上,总是在路上。

    所幸,他也马上要抵达他的终点了,这都得归功于一人,要不是那个天真的家伙,他恐怕还会继续着这无穷无尽的旅途。

    月淡于晴,昼出东方,白光甚雪。

    新年至。

    归乡客从不显眼的山体缝隙中进入山洞,他顺着山体道路来到石室门前,却没有推门进去。

    这是以前氏族的人们用来泡澡的地方,智者在他诞生的几个月后,和他一起在这里泡了个澡,接着对他委以攻伐重任,让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快乐的十几年。

    他在寂静中站了很久,虽然见过了很多事,看过了很多人,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家乡的事,以及家乡的人。

    苍潭群山外,大良皇帝赵潜突然策马现身,他的背后只有一千银甲带血的内卫,其人个个威势如虎,眼目犀利,居然半数以上有那宗师气象,其中还混杂了三个鬼神境界的武人。

    赵潜停马,身后部众无需指令,便瞬息止步于后,他抬起手臂,清唳一声,群山深处便有一只白隼破风而来,停在赵潜的肩甲上。

    赵潜收回没有防护的小臂,拍了拍白隼,无奈笑笑,说道:“在这大良境内,也就你这畜生不会听朕的话了。”

    白隼呆头呆脑转动几下头颅,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接着用特定音阶叫了几声,传递情报。

    青年皇帝点点头,给它喂了吃食,对身后的银甲道:“我那野心勃勃的侄儿死了,那三个也要打起来了,你们去看看吧,尽量杀几个,苍潭暂时不要动。”

    那三个鬼神银甲领命,纵马到山口,山口白雪倾覆,遮盖了曾经浓厚的血腥味,他三人下马,没多久就失去踪迹。

    赵潜又道:“你们就随我截杀在这里跑出来的江湖人士,霞室洲外头来的也杀了,我们霞室的宝贝,可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这些个江湖门派也是太猖獗,几十年前我还没生也就罢了,现在我既然在这里,就得让他们知道,朝廷,才是天下的主人。”

    众银甲大喝:“陛下威武!”

    赵潜摆了摆手,注意到自己又忘了“朕”字,索性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武人逃山,现在那天赋和心气不弱于黄饮川的侄儿搞定了,接下来,他要招兵买马,对钦、邯二朝攻城略地,并且把整个江湖打服,直到一统霞室。

    如此,才有底气去面对那虚无缥缈的天宫。

    众银甲沉默不语,甲胄银光倒映飞雪,苍潭群山内,某个瓦宗子弟终于发现了那处山体缝隙,他犹豫了一会儿,进入山体,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终于还是因为恐惧而退了出去,将情报告知了瓦宗的鬼神老者。

    老者狂喜,又害怕打草惊蛇,让弟子们在原地等待,他孤身一人跟随那弟子来到寒潭山体处,从缝隙里钻了进去,顺着漫长的通道深入,最终来到了一座石室前。

    他点亮火折子,发现早有一人立在那里,心中一惊。

    “敢问阁下是……”弟子上前,询问归乡客的来历。

    归乡客转过头,神情淡漠道:“前面就是寒潭,不过我们还是出去聊吧。”

    瓦宗老者点点头,他确实也不想在这昏暗的地方里与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起冲突,他们三人并肩走出甬道,当到达出口狭缝时,老者先让弟子出去搬了救兵,自己则留下来和归乡客拉扯:

    “这位小友,如此情况,恕小老儿不能把后背让给你。”

    归乡客随手一抓,大块山石被他抓豆腐一样抓了下来,出口硬生生的扩大一倍。

    “请。”

    老者得偿所愿的试探出了东西,点了点头,道:“请。”

    二人并肩出了山洞。

    “这位大侠,常言道宝物见者有份,这寒潭你先寻得,又坦荡的告诉了我等,我等自然会遵守江湖规矩,让你拿上大头,不过我瓦宗自然也要分上一些吧,你道如何?”

    瓦宗老者开门见山,直接和他谈判。

    归乡客道:“你们现在的什么江湖规矩,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老人笑容灿烂,“我瓦宗位居天州东南,麾下弟子如云,航海术略有成就,发兵算是比较快,我们宗主大人年方三十,就可力敌鬼神,也是有那天子之资,不知阁下有什么底气。”

    归乡客罕见的有些情绪波动,回答道:“我年岁未知凡几,所过路途数也数不清,今儿个怕是近乡情怯,居然被你激起了胜负之心。”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瓦宗老者,一字一句如同上古箴言,“我不知道这个轮回的原始族是怎样的,但你记住了,在上个轮回,在无尽蛮荒之地,我族智者在无限地域中也是第一人文始祖!”

    “你可听闻:昔载上世,人固多难,有圣人者,教之巢居,冬则营窟,夏则居巢,秋收春作,始盛始藏?”

    瓦宗老者皱眉道:“小友莫不是疯了?”

    归乡客冷笑,自顾自说:“你这井底之蛙,看来这个轮回的原始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东西,我族在智者教化后,强盛于蛮荒大地,接着受圣者启发,开始教化其它部族,你可知何为构木为巢?你可知何为袭叶为裳?没有智者,没有我们,人还得过个几千年的畜生日子!”

    老者深吸口气,嘲笑道:“构木为巢,袭叶为裳?好大的口气,那小老儿可想知道知道阁下所居氏族的名号了。”

    归乡客神情骤然肃穆,他死死盯着瓦宗老者,气势磅礴,

    “圣者出,人纳衣冠,归于巢穴,不受百畜侵扰,天下清明,又建巢国,始教化之新,故号曰:

    “有巢氏!”

    他上前一步,天地皆同力而进,张狂大喝:“这寒潭,是我们最初的家,也是上个轮回天地人族最初的家,你们这些好利之徒,只会枯竭潭水效力,我有巢氏遗人第一个不答应!”

    老者放弃与他沟通,冷笑道:“疯汉一个,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他话还没落,就探出手抓向归乡客咽喉,归乡客瞬间拿住他手腕,突然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冷眼看向他苍老的脸。

    瓦宗老者身形一软,像泥鳅一样滑出几丈脱身,他们宗门的特点就是没有自成一脉的武学,藏经阁内都是些抢来的秘籍,所以每个瓦宗弟子掌握的武道都不相同,此等手段有利有弊,优点是大派争斗时可以出其不意,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人会给你带来什么惊喜,缺点是个人所学大多时候得看自己悟性,难以有前人指导,易误入歧途。

    所以能从瓦宗走出来的武人,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且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更别提这一路走到鬼神境的老人了,当时在村中他所占据的地盘最小,可他实际上是那三人中搏杀最强的一个。

    归乡客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奇异身法,当今世界有名有姓的鬼神武者名号从何而来,当然是经过有记录的千人搏杀,所以才数量稀少,这瓦宗老者成名已久,自然是有些东西。

    老人脸色难看,这个看不清深浅的疯汉子实力很强,在天下鬼神中应该可以位居前列,而他又态度坚定的不让其他人分润寒潭,那就只有邀众合击了。

    他果断撤退,独留归乡客在山体前等待。

    归乡客望向晴朗的天空,新年的天空蓝的透亮且一望无际,冬日的暖阳温和洒向大地,大地也随之褪去银白之衣。

    他随意望向不远处一颗干枯的树木,树木方才落雪,枝头上就冒出一小片稚嫩的新叶。

    他朝左转头,只见三人身披银甲,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又向右转头,玉宗的铁娘儿仙和那道光寺金刀方丈已跟随瓦宗老人来到近前。

    三方七人互相对视,那六人小心翼翼的没有出手,金刀方丈作为霞室大良势力,自然是认出了赵家的银甲内卫,马上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于是惊怒交加。

    铁娘儿仙朝瓦宗老者使个眼色,指指归乡客,老人摇了摇头,表示这个疯汉拉拢不了,三个银甲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不同阵营的他们同时下了一个决定。

    这六人瞬间暴起杀人,目标都是那归乡客,他在他们看来是不安稳因素,所以必须优先铲除,纵使鬼神难杀,也不可能在六个同境的手下逃出生天。

    归乡客眼见他们杀来,无言守在山缝前,神情依旧。

    他站着被他们击中,转眼间分筋错骨,筋脉尽碎,血肉疏离,鬼神手段几近通天,归乡客被六道绝杀技打在身上,没有争议的瞬间暴毙。

    他们六人没有停手,在抹除了不确定因素后,顿时战于一处。

    三具银甲光芒灿灿,果断成阵同门派三人拼斗,玉宗铁娘儿仙红色衣帛飘飞,小臂十八铁环脱手,在长长衣帛中穿梭,衣帛击头击喉,铁环打穴打阴,变化莫测,金刀方丈随之大开大合,苍茫金色伴着赤红斩向三甲,身旁还藏了个黑衣黑裤的阴狠老头,一时间山林躁动,遍地残雪中几人打成一片五色画卷,庞大的声响传至很远很远,传到了朱八和朱九耳边。

    爷孙俩相视一眼,朱八留下看岗,朱九则动身前往那片传出声音的地方。

    干枯老木新叶蓬勃,如病逝当头,得以短暂逢春。归乡客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好像还有一口气没能咽下去,他逐渐灰白的瞳孔仍旧散发缕缕生机,上个轮回的智者与探索者一体两面,以智者为母,以探索者为子,可只有探索者传递了所见所闻,智者才会生发智慧。

    归乡客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时代更迭,他和其余部落的探索者在外走了许久,脑袋里突然传来画面,他的圣者有巢氏自刎于寒潭前,并把长生的诅咒,通过二人的联系种在他的体内。

    他现在真的、真的很想死掉,他看了太多太多,他也发散了最后一道力量,那道力量一分为二,其一守护着寒潭,其二在天空中抹开如湖水一般的镜面,上边显示着有巢氏带领族群构建族居的宏大奇景。

    圣者出,构木为巢,袭叶为裳,民得以御百兽,人得以教化众生,故号之曰:有巢氏。

    有巢氏的背后,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此时此刻,九州八极界人士,尽皆抬头。云层之上,天宫之地,十数草衣仙目绽神光,不可置信的感受着来自古老年代的气息,心神动荡。

    朱九看着天空上的奇景,找到了那片传出巨大动静的地方,交战的六人中一马当先的金刀方丈惨死,玉宗铁娘儿仙也身负重伤,三个银甲卫狞笑,瓦宗老头见状直接夺路而逃,银甲卫们暗骂那老头太过鸡贼,只能先行砍下铁娘儿仙头颅,再朝着瓦宗老人追去。

    胸前的玉珠发亮,朱九慢吞吞摸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山岩下不成人样的归乡客。

    玉珠散发光芒,归乡客眼珠转动,好似起死回生,他看着珠子,温和笑道:“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玉珠闪烁,归乡客竭尽全力,抬起食指触碰了他一下,惋惜的说:“果然失去了很多记忆吗……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怀着那种不切实际的愿望还能完好活下来,即便是你。”

    朱九的眼前再次出现画面: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白发苍苍的年轻人和归乡客打打闹闹,互相为对方绝望的生活添上一笔浓厚色彩。

    他回过神,小心翼翼的看向倒在地上的归乡人。

    “这就是你选的家伙吗……”归乡人用破碎的眼眶看向朱九,“还算可以,不过也是一个失忆的……”

    朱九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归乡人抬手阻止,他用越来越昏暗的目光看向之前注意到的老树,老树上的新叶奇迹般落下枝头,随着风儿飘向归乡人。

    玉珠将他体内的长生种子摄取,归乡人放松下来,生机渐散,他眼目昏花,不见鲜血,不看天地,不记人情,不视万物,终于要到达那梦寐以求的死亡之地。

    他突然提起最后的意识,撑开最后那道视线,只见一抹新绿,慢慢悠悠的停在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停在他裸露在外的、停止跳动的心脏边。

    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然后就这样神情释然的死了,死在新年的白日下,死在家乡的寒潭前。

    玉珠散发光芒,朱九感受到他的意念,看着归乡人的尸体,郑重道:

    “新春快乐,叶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