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温娇在亭外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在后院中的两人。
一位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真乃谪仙人。
一位苍髯白首、神仙气派,好似道中师。
却看这两人互相笑着,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正重聚一起,烹茶论道。
但实际上,这一老一少各自都在试探。
袁天罡自然是打算先自己过来亲自看看这所谓的‘仙廷道童’究竟是何许人也。
敢在圣上面前预言,单论胆气,也算是个人物了。
如今一见,果非凡人。
他又如何感应不到,陈萼那小腹之中所蕴含的一丝箐纯元气,若新生的婴孩一般,蓬勃向上。
再结合陛下所说,突然觉醒的宿慧……
倒是有几分意思了!
而袁天罡打量陈萼的同时,陈萼也在打量着他。
虽然如今修行不到家,但凭借着独到的眼力和经验,他尚且能看出几分虚实。
应是堪堪筑基的修为,而以书中的表现和推论,这两人应该都是属于偏科型人才。
那一手推衍天机可谓是离谱至极,放前世也绝对是被各方追抢的人才。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世界故意泄露的天机,让这两人为李唐做铺垫。
这一老一少是大眼瞪小眼,直到这皓首道人笑眯眯地抿一口茶,才打破了沉默。
“今日前来拜访状元郎,未曾提前投递名帖,多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袁国师说的哪里话!”
陈萼亦是一笑,却突地见这位鼎鼎有名的国师大人结个法印,倏地,连亭中的风都止住、停顿下来。
他眉头一挑,不以为然。
并非陈萼不知道袁天罡的本事,只是这法术太过常见,也就唬一唬凡人了。
定风咒加隔音罩嘛,但凡会传音之后,这两个法术就基本没啥用了。
“不错,状元郎这番气度心性,着实少见,倒是老夫无礼了。”
显然,袁天罡还不知道陈萼根底的,只觉此人气魄非凡。
“既然都是道门中人,状元郎,以道友相称如何?”
“当然。”
陈萼颔首,既然已经在太宗面前预言自曝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掩着。
还做掩饰,反倒不磊落了。
有违道心。
“小友是爽快人,老夫便直接问了。”
袁天罡长袍一摆,抚须低声问道:
“人间有变,老夫亦是算出来了。”
“可原本理应清晰的天运,到了小友这里便开始模糊不清,一片混沌。”
“敢问小友,可是身怀异宝?”
陈萼摇摇头,嗓音温润淡然:
“前辈多虑了,在下此前预言句句属实,并未怀有宝物”
“实在是这天机牵扯太大,我不敢直言。”
“唯有在陛下御前,我才敢坦言,还请前辈见谅。”
袁天罡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萼这是在点他,便颔首笑道:
“既如此,老夫也不问了。”
“小友,我们且圣驾之前再见。”
临走之际,这老道又突而回首,提醒一句:“小友,水陆法会能人颇多,可得小心着了道。”
“多谢前辈提醒,可需晚辈相送?”
“不必不必!”
却见他身形化风,竟是作一缕轻烟消散。
……
此后近一个月,他便为了法会,直接住在了殷家。
除非有访客登门,陈萼都在自己书房之中盘坐看书。
到了他这一境界,修炼打坐已和吃饭喝水无异。
不必要每天都保持一个姿势……那是初学者为了专注才衍生的。
到修行深处,气息运转已随个人体质,自成一脉。
他根骨不错,悟性亦是非凡,只一入门便可自行运转周天,让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经脉。
淬炼筋骨,提升气血,打通督脉,此为之炼气入门。
直至化境门槛,乃是筑基,方可以法力御剑飞行,吞灵气入腹辟谷。
那时,便再不是凡人可以应对的了。
“呼……”
从口中吐出一股浊气,虽然他平日里也可修行,但他还是习惯每日打坐一个时辰来静心安神。
也正是因为他刻苦,才终于在成婚前一日达到炼气巅峰。
气息内敛,如若凡人。
只是在殷温娇看来,自家小郎君好像真的随时都要飞仙而去,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直到——
“一拜天地!”
忽听得一声高喊,殷府上下,亲朋好友无虚席,高官权贵坐满堂。
陈萼回过神来,手中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红绳。
在那一头,一位少女凤冠霞帔,着一身华贵惊艳的红袍罗裙,正盈盈停在那里。
烛火之间,那鲜艳的红裙将她衬得千娇百媚,全然不似平日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那素来清纯甜美的俏脸此时也显出一抹羞涩,只一眼便让陈萼呆住。
殷温娇噙着笑,葱指轻轻抖了抖红绳。
“二拜高堂!”
奉茶、行礼,殷开山接过陈萼手中茶杯,眼中喜色自是掩不住,当即一饮而尽。
“我家娇儿,之后的日子就依赖你了。”
嘭!
随着一声爆响,无数烟火自外升起,在张灯结彩的殷府之内,陈萼头戴花帽,转头看向了对面的玉人。
“夫妻对拜!”
随着鼓声大作,这一对天作璧人互相叩首,直到将额头触到一起,眸中只剩对方笑意,才再听得那声高喝:
“送入洞房!”
是有景诗:
彩灯烛火飞红蝶,云开朗星对月圆。
天赐良缘作璧人,琴瑟和鸣永相连。
随着红包如花散落,陈萼这才将殷温娇一把背起,稳稳地向着那早已备好的花房奔去。
闭好房门,陈萼手指背于身后,暗中结一法印,一道灵符便从袖口脱出。
这老登,真就在门口听啊!
陈萼哪里不知道这殷开山就是个标准的女儿奴,也得亏自己提前驱散了侍女,否则这老丈人偷偷摸摸地趴墙角还是很损颜面的。
“小郎君……”
殷温娇一声呼唤,到了这里,她总算可以不顾那些繁琐的礼仪了。
因为她知道,陈萼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也只有在他这里,她才感受到一丝自由和归属。
那是爹爹都给不了的。
“还叫我小郎君呢?”
“哼,反正私下你还是我的小郎君!”殷温娇抿唇轻笑,那张璞玉精心雕琢的小脸透出一抹红晕。
陈萼缓步走来,坐在殷温娇的身旁,十指紧扣:
“那在外头可要给你的小郎君面子哦。”
“知道啦,夫君~”
是月儿高悬,烛窗照影。
一路心花落红染,玉贝潺溪娇啼轻。
当陈萼再睁眼时,外界已然是人山人海。
大唐皇帝高坐龙船之上,听得他嗓音浑厚,高声道:
“朕宣布,水陆法会,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