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才落下,四周平民已是鸦雀无声。
前几个意思,他们还尚且明白,不就是五官带来的各种感觉嘛,字面上的意思。
然而直到更深处,体态之美,形象之色,老百姓们暂时还欣赏不到那个程度。
即便是李唐时期,人民的见识和娱乐水准还是欠缺了点。
当然,说不准再过个几十年,等到那李隆基登临皇位,盛唐之巅,亦或者玄奘取回经文,那时又不一样了?
“好!”
唯有寥寥数位僧人响应,可更多的还是安静。
并非诸位修士和王公贵族不懂,正是因为他们明白其中的道理,才知道这一注解的确精妙。
思索了好一阵,也不禁暗暗为那状元郎担忧。
饶是台下看戏的修士也捏了一把汗……因为这一些见解,是出自那西方佛门心经!
这刘二元,搞些什么?
背着我们研究那些秃驴的东西?
但是,听着确实有些道理。
而立于龙船之上的两位国师也紧皱眉头,现在他们确信,方才那位高人是用了什么手段,临时将自身想法借刘二元之口说了出来。
好么,大唐都城,尊道奉老之地,当着皇帝的面宣传佛法,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也有修士暗自叹息,试问自己上前论道,怕是答不出来这般详细精妙的解字了。
他们虽然想要试探陈萼的根底,却绝非希望以这种方式。
“这陈萼能答得出来吗?”
“难咯!”
炼气士们皆垂首叹息。
这种沉默也让同样在龙船上的殷温娇感到一阵忧虑和焦躁。
看起来自家小郎君的状况不容乐观,若是第一场就败了,那圣上必然是颜面扫地,不光是陈萼会受到惩罚,连着殷府上下也会受到牵连。
这可是关乎到大唐的脸儿,道门的面子呀!
“小郎君……”
呢喃一声,殷温娇美眸中的白衣青年却突然笑了:
“原是如此,这色字在道友口中,显得竟如此寡淡!”
刘二元一怔,台下的炼气士们也不禁呆愣住。
这色字的见解一出,已是可称为‘妙’字了,怎在他嘴中又变了个腔调?
不光是袁、李两位国师好奇,李世民的目光也向他投来。
“嗯?”刘二元也不气恼,仍旧一脸微笑,“道友有何高见,只管说来。”
“可不敢自称高见,只是有少许意见。”
“请诸位静听。”
便见陈萼顿了顿嗓子,啪地一下将折扇张开,一股灵风自他脚下环绕而起,吹散微尘,恰时一缕天光映射他半边身子,好似谪仙。
听他淡然道:
“所谓论道,不妨先以‘道’来解这‘色’字。”
“道友之‘色’字,存于万物体表,乃形体之美,是物质表象,是色彩,是外貌。”
“而我之‘色’字,却与这天下百姓,乃至社稷稳定有关。”
此言一出,皆是将四周围观的百姓和李世民的兴趣勾了出来。
殷开山站在殷温娇之后,突然醒悟。
这小子是以退为进,刚才的评分标准可是让百姓和陛下来决出!
怪不得先让那刘二元先行讲解,原来是早有准备。
此时,陈萼的声音再起:
“此天下有四季之分,生死轮回不休,王朝有更迭之时,人民有传承之刻。”
“‘色’之一字,在于繁衍,在于新生,在于交融。”
“你方才所言,生灵有求偶之舞,色于形态表象,却忽略了其本质——乃是藏于深处的繁衍本能。”
“生灵分雌雄,人类分男女,繁衍本天道,无清浊之分,只有求存之心。”
“此乃大道,是为其一。”
便看他顿顿嗓子,看向场外百姓:
“试问,诸位乡亲,谁不曾是爹妈生出,若无此道,何人来传宗接代?”
刘二元眉头微皱,四处围观群众也开始议论纷纷。
不得不说,这种思想传统,百姓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毕竟谁不曾在心底有过阴暗的欲望,谁不想要风流倜傥地去那花花世界走一遭?
陈萼转过身来,缓缓踱步,朗声道:
“‘色’之一字,乃迎合天道之美,凡俗红尘,本应大道,如此方可托出其二。”
“民为小家,国为大家,相辅相成。”
“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适当地放松身心,沉溺在红尘欲念之中反倒有助于自己目标的达成,有理想,才会有奋斗之心,其中暗合治国安邦的道理,可为长治久安之路。”
“释放天性回归本心,才可顺应时代大势,万事才可如意顺遂……”
李世民微微颔首,露出微笑。
身旁的史官早就马不停蹄地书写了好几篇,见陛下微笑,便知道这场胜负其实已经分出来了。
“但是,并不是说一味遵从本心便是好事,人之所以为万灵之长,与动物有区别,便在于克制。”
“我等人类有思想、有文明,万事万物需张弛有度,方可将‘色’之一道的好处给掌握。”
“昔人有言:随心所欲不逾矩,可得逍遥。”
“如此一看,‘色’之道的本质,实乃生灵繁衍、天地维稳,阴阳之大道。”
“因而道友所见只流于表面,可是落了下乘?”
刘二元一脸平静,一颗佛心思索片刻,已然明了。
实际上,陈萼在得到百姓呼声的时候已经赢了。
这东西其实和做题没什么两样,何况,从本质来讲,可是他定的规则。
只要抓住了百姓的心,和皇帝最看重的江山社稷。
那么就算他说的还有破绽,舆论和民声也会帮他摆平一切。
起码在这里,圣心最大。
便见那刘二元起身,微微一笑向他拱手:
“道友所言确含天地至理,我认输。”
看起来是不打算继续接下来的武斗了?
陈萼眉头一挑,倒是个人物。
刚才气机交汇,那刘二元显现的那一缕佛光可逃不开他的眼睛,便知道是有人来试探来了。
方才的拈花一笑,却不知是这漫天神佛中的哪一号?
到底是动静闹得太大,引来注意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对方有意探探自己的根底,那不回敬一手反倒失了礼数。
陈萼也向他还礼,不再多言。
于此,待得刘二元一怔,听得台下有炼气士让他下台,这才稀里糊涂地退场。
“水陆法会第一场,状元郎,陈萼胜!”
听得一声高唱。
台上唯剩一席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