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风城外有一条潺潺小河,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根源。
大周百姓讲究风水,人死若是下葬,必然得踩水枕山,挽风城没有山,只有一条长长的沙丘,那是不间断的狂风将塞外黄沙带过来所形成的。
那便是挽风城的山,而沙丘前,便是挽风城人们死后的归宿。
五座新鲜土包出现在雪地里。
挽风城昨晚发生了大事,城内那座小山坡上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夜里响起,已经睡着的人们纷纷出门观望。
他们只看到夜幕中山坡上火光冲天,那原本建在山坡上的小院似乎消失了。
后半夜时候城尉带人封锁了那里,谁也不许靠近。
李辞怔怔看着面前五座土包,天寒地冻,冻土难挖。
这五座新坟却都挖的很深,五根木头雕刻的墓碑矗立坟头。
从左到右依次是媚娘,惊蛰,春分,初夏,许太微。
许太微的尸首埋在里面,然而媚娘她们只是衣冠冢,衣服是李辞溜进城里拿出来的。
手里黄纸被点燃,李辞抱着酒壶坐在坟前。
寒风刮过,黄纸灰烬随风盘旋而起。
“人非浮萍,孰能无根?”
“可我的根在哪里?”
李辞已经灌下几壶挽风城最烈的酒,可是这酒的度数实在低,想买醉太难,被寒风吹过脑袋却是越来越清醒。
许太微坟前墓碑上刻着——师父许太微之墓。
李辞的恨意已经随着许太微临死前苦苦哀求的模样逐渐消散,随着他的尸体被埋在挽风城外,那仅存的恨意也随着封土被埋入这西北荒凉的地下。
自己一身修为是从许太微那里而来,媚娘她们的死,许太微或许有责任,可人都死了,帐也该一笔勾销了。
自己最应该恨的是那书生和那年轻剑客。
是他们造就了这一切,这五座新坟都是因他们而起。
李辞要报仇,可是凭借现在的实力显然是不够的。
从怀里掏出许太微留下的那三封信,一封自己可入朝为官,一封可拜入宗门。
最后一封信许太微让自己交给一个叫孙不害的人,想了想李辞并没有打开那封信。
拆别人的信不对,何况还是一个死人的信。
看着剩下的两封信,李辞思量半天,最终将那封入朝为官的信扔进了火堆里。
信封很快被火焰吞噬,和黄纸一同化为灰烬。
李辞要去宗门,他要修行。
自己没有窍门,就算每天可以闭关十年,可是到底仙凡有别,自己不过是在用漫长的时间水滴石穿。
想提升修行速度,要么获得修行辅佐物,要么开窍。
然而不管是修行辅佐物,还是让凡人开窍的方法,都得真正的接触到修行界,才有机会获得。
李辞猛然附身,狠狠在几座新坟前磕了几个头。
“媚娘,惊蛰,春分,初夏,你们的仇,我一定要报。”
说完之后,李辞饮尽酒壶内最后一口烈酒,迈着决然的脚步大步离去。
……
雪地里发出吱呀吱呀的踩踏声,两个奇怪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前方是一个小道士,小道身穿对襟蓝色长衫,脚穿白袜,蹬一双黑色布鞋,宽松长袖被微微挽起,脑袋上用一根筷子挽做一个道髻。
小道长得清秀,可是一双明媚眼睛里偶有狡黠精光闪过。
小道的左手拿着一杆布幡,布幡上写着四个浮夸大字——逆天改命。
而小道的身后,是一位全身都被黑袍遮蔽的身影,那人整个脑袋包括五官,也被长袍的帽子遮掩,看不清年岁面貌。
最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黑袍人身后背着的一个巨大箱子,箱子足有一人多高,同样的也被厚实黑布遮盖。
“我是该叫你佛门首席?还是魔宗宗主?”
小道对着那黑袍人嬉皮笑脸道。
黑袍人遮盖着面容看不清表情,声音平淡。
“不过一个世俗称呼罢了,观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嘿嘿”小道咧嘴笑了一声,随即指着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地方。
“到了。”
说完小道便拄着布幡率先走去,黑袍人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了五座新坟前,小道径直走到最后一座新坟前,看着那木头做的墓碑,小道嘴里啧了一声。
“好字。”
那黑袍人紧随其后,二人站在那新坟前,泥土还很新鲜,墓碑也是新立上去的。
望着墓碑上的字,小道喃喃自语“师父许太微之墓?许相国有学生?”
黑袍人沉默不语,小道忙上前伸出手指,不见他如何发力,指尖触碰到坚硬的木头墓碑,像似烧红的烙铁遇到了雪。
墓碑上许太微三个字被小道的手指抹去。
“世道不公啊,像许相国这般圣人,连死都要鬼鬼祟祟的。”
小道感慨道,黑袍人抚了扶后背巨大箱子。
“倒悬山那俩人就是疯子,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许相国葬在这里,只怕相国死了都不会安宁。”
小道点头“也是,所以我将那墓碑上的字抹去了。”
黑袍人道:“天珠不在这里,难不成被倒悬山拿去了?”
小道摇头指着墓碑“师父许太微之墓,看来许相国临死之前收了一位学生,只怕相国的一切都托付于他那学生手上了。”
黑袍人:“天珠在他手上?”
“只是有可能,以许相国的实力,本不应该败在倒悬山手上,可惜……可惜呐……”
小道叹气,黑袍人沉吟道“这是他们纵横家的事,谁输谁赢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天珠在哪里。”
小道从胸口掏出一个古旧罗盘,嘴里念念有词“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小道看着罗盘左右挪步,随即指了一个方向。
“南方。”
黑袍人沉默不语,和小道一起朝着南方方向走去。
……
天下繁华的尽头便是长安,天下权利的尽头便是都城。
夜已深,富丽宫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朱红色大门紧闭,阵阵丝竹之音从殿内传出,偶有女人的娇笑声响起。
殿外一片冬季的肃杀,殿内却是暖洋洋的。
柔软地毯铺满殿内每一个角落,地龙将殿内温暖的好似春天。
几位身披轻纱身段婀娜的舞女,伴随着悦耳丝竹摇曳着柔软腰肢。
大殿上方,金色龙袍加身的大周人帝瘫坐在龙椅上,脑袋枕在一位面容俊朗身材健硕的男人怀里。
人帝长相妖娆,好似女子一般。
一抹酒后的红晕爬上他的脸庞,原本威严的发髻也已经凌乱。
一片祥和中,大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位身影带着殿外寒风急匆匆走进殿内。
身影走的极快,脚下靴子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一行清晰的黑色脚印。
径直走到大殿下方,身影跪下行礼。
“王上,出大事了。”
身影强自镇定,语气却依然有些颤抖。
殿上人帝起身,双眼内满是醉意,看着殿下身影“何事如此惊慌?”
身影抬起头,脸色有些惨白“相国……出事了。”
人帝双眼内的朦胧猛然清醒,挥了挥手,殿下舞女乐师全部退下。
“啪”
人帝转身,一个清脆耳光扇在身后那男宠脸上。
“你也滚!”
待殿内所有人都退下,人帝这才问道“许相国出什么事了?”
“相国……相国死在了荆州。”
人帝脸上神情凝固,殿内极其安静,许久过后,人帝身形晃了晃,踉跄几步退后扶住了那金色龙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孤的相国举世无敌,当初长安天下共议,相国独自面对整个修行界也未现败像,这世间何人伤的了孤的相国?”
“王上。”那跪在地上的人影哀嚎一声“千真万确,许相国身死荆州了。”
人帝失神瘫坐在巨大龙椅上,脸色惨白。
“快快写信到无顶山!”
人帝忽然惊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