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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忆·木马与将军

    结识以弗纳尔的一个月后。

    “很好,伊格灵格,就是这样。注意步伐,用腰发力,手臂向下抡。”

    此时的伊格灵格还没有长出日后的高挑身材,因此,面对以弗纳尔,他必须以巧劲取胜。

    互相试探。两柄剑的斩击同时落空,同时收回,同时再次斩出。

    伊格灵格只比以弗纳尔稍慢一瞬。

    “咔”一声,两柄木剑相撞。伊格灵格和以弗纳尔以相当近的距离对峙着。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以弗纳尔抽出了木剑,并侧身躲过伊格灵格失控的木剑,以剑尖刺中了伊格灵格的皮甲。

    两人分开,以弗纳尔仍是一脸轻松,伊格灵格的脖子后方和背后已是汗如雨下。这或许是因为他穿的护甲要更重一些——以弗纳尔只穿着普通的棉甲和遮住面部的防护面罩。

    “我的剑技恐怕永远赶不上你。”他微笑着摘下面罩,随手往身边一扔,自己也就地坐下。

    “但你比我年幼七岁,”以弗纳尔摘下面罩,蹲在伊格灵格身边,“你以后一定会变成剑术大师。在我之前,你的练习对象是谁?”

    “啊,你可能想象不到,除了那些武术老师之外,和我练得最多的是个女孩子。”

    “那她一定很吃亏吧。你的身材这么高大。”

    “不,”伊格灵格摇头,“每次都是她把我砍倒。她打起人来很凶的,根本不顾自己身上受不受伤。”

    “真想见见她。”以弗纳尔将塞在棉甲里的长发扯出来,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头发抖顺,“她叫什么名字,也住在西普城内吗?”

    “她叫阿维丽,是‘胖子’勒鲁多的独生女。”

    “明白了。不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既然你没法出宫,最多也只能在西普城里,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地走马观花?”

    “她跟随一位王族的贵妇人学习礼仪,每周一次。不过你绝对不想看她学习礼仪的那副模样——别扭得佷。我猜她让她的老师头痛不已,因为比起穿着裙子行礼,她更喜欢爬上树去掏鸟窝。”

    两人一边聊着阿维丽的事,一边朝外走。这一天,他们预定在练习剑术后,要在王宫内的马场练习骑马。路过的人纷纷向伊格灵格打招呼,伊格灵格也笑脸相迎。

    但是,到了无人之处,伊格灵格却朝着以弗纳尔叹了口气。

    “我的朋友,何故叹气?”

    “我在想,他们对我如此友好,是否只是因为我是王孙?假如我有朝一日失去了这样的身份,他们还会这样爱戴我吗?”

    以弗纳尔停下来,双手按住伊格灵格的双肩。

    “看着我的眼睛,我的朋友。”他说,“真正的爱戴不产生于身份,而在于你的心。只要你有超于常人的品质,只要你真心对待所有人,就一定会有人追随你。这是我的父亲说的。”

    “可是总有人会根据身份判断一切。”

    “那样的人不值得讨好。”

    伊格灵格很喜欢和以弗纳尔待在一起,因为他不像身边的人那样,只知道讨好自己。他也不像外祖父一样,从不和他讲复杂的大道理,就仿佛他只是供外祖父玩乐的一只小兽,和外祖父豢养的十二条猎犬没什么区别。

    就当伊格灵格讲到阿维丽把街边的小混混摔倒在烂泥里,成功把伊格灵格从一场可能的羞辱中解救,事后却因为带着伊格灵格跑出侍卫的视线而被关了十几天禁闭时,两人走到了马场。

    “你好像有种能让马匹亲近的特殊能力,”伊格灵格说,“不像我,我只能吸引到烈马。”

    以弗纳尔微笑着抚摸着一匹棕色的小马。

    “马是明白主人的心情的。我只是个四处游历的诗人,心中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你却不一样,所以那些烈马才会听从你的指引。”

    “就别抬举我啦。”伊格灵格咯咯笑着,“我只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王孙,像我这样的人在王宫里和各地的领地上一抓一大把,我怎么会有什么志向呢?”

    “可是我听说你常以‘采集音乐’为名,到西普城去听取下层百姓的意见。”

    “音乐自然要来自于生活嘛。”

    “你的麾下云集了一群吟游诗人,而他们能为你四处打听各个贵族之间的情报。”

    “宫中太无聊了,我也想听些八卦。”

    “你和几个大贵族的子女都有交往,尤其是那些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和私生子。”

    “物以类聚。”

    以弗纳尔以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看向伊格灵格。

    “我始终相信自己没有选错人。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你无法安于富贵生活的契机。”

    伊格灵格不语。

    “……再给你讲些阿维丽的事吧。”伊格灵格整理好马鞍,跨坐到马背上。以弗纳尔也骑上选好的那匹黑马。

    “阿维丽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六岁。那天,她穿着蓬松的贵族裙装,头上插了一朵月季花。我呢,那时九岁,正骑着木马,手里拿着木剑。照顾我的奶妈介绍我和她认识,她走过来,我原以为她会像其他的女孩一样提裙行礼,没想到她一把把我从木马上提起来扔到一边,撩起裙子,直接坐到木马上,又夺过我手里的剑,指着对面高高的贵妃椅,对我说:‘王上应该坐在椅子上指挥战争,骑马打仗是臣下的事’,旁边的人连忙把她拉开,可我就此记住了她。”伊格灵格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以弗纳尔消化这一切,“她是第一个发誓向我效忠的人,而且她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而如果她背叛你呢?”

    “我会非常失落。”

    以弗纳尔低头凝神了一会儿,似乎终究没想到要说什么,于是甩动缰绳,驱动马匹朝前奔驰。伊格灵格也只是笑笑,紧追他的步伐而去。

    阿维丽曾经说过,她的梦想是要做王国的将军。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历史里,这都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更何况是我们的主角伊格灵格所在的那个年月。即使女性正常的生理现象,比如行经,也会被教廷视为污秽与肮脏的象征,而与这种代表污秽的“二等公民”一同作战,是男人们大多都不愿看到的。

    但伊格灵格不同,他坚信,只要阿维丽不断练习,她也可以成为真正胜任将军这一职位的战士。他总是用文学(大人们总说,“读些古代经典对贵族女孩子有好处,能够教会她们美德”)书的封面包住兵书和剑术书籍,偷偷藏在点心盘子底下,送给阿维丽。阿维丽每次得了空,也会和伊格灵格讨论书中的内容。除此之外,阿维丽还常常跑到账房,去偷学那些账房先生是如何算清收支的。

    其他人要么对阿维丽敬而远之,要么在背后嚼舌根,说阿维丽和伊格灵格走得如此近,多半是有私情。

    阿维丽是胖子领主最小的女儿,又是他和一个普通农妇的私生女,就连身世都暧昧不明,因此人们格外愿意传出对她的绯闻。尤其是那些看到老国王对伊格灵格的偏爱,感到嫉妒,或是感到自己的地位被威胁的人。这样的人光是在王城就能数出十几个。

    但阿维丽从不对这些绯闻感到愤怒。而且,她的心也并不因为这样的绯闻感到欣喜。她并不爱伊格灵格,不是说没有那种臣子对于君主的爱,或是朋友间的爱,而是阿维丽无法像一般的少女爱伊格灵格那样去爱他。

    但这些复杂的事情,伊格灵格并不知晓。是的,他的确像以弗纳尔所说的那样,有些类似于招兵买马的行动,但他也没有欺骗以弗纳尔,那样的行为是半带解闷性质的,并没有太多真正的目的性。毕竟,身为老国王最宠爱的王孙,他从来未曾想过这样快乐的日子也会有结束的一天——至少现在不会去想。

    “……你似乎还是在为什么而烦恼。”以弗纳尔说。声音穿过风,传达到伊格灵格耳中。

    “是啊。”伊格灵格说,“我想,我不可能永远住在快乐屋里。我的堂兄们年满十九岁成年,就被送出王宫,去做各地的领主,或是加入军队了。我很希望那时候我还能见到我的朋友们。可如果我被分到什么远离城市的地方,比如北凉山,还会有人追随我吗?”

    “你总是在烦恼这样的事。其实,还有比这更值得烦恼的。”

    “比如什么呢?”

    “你很少出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什么。”

    “那么,多给我讲讲吧。你在弗兰涅尔行走的见闻。希望你为我讲的这些事有朝一日都会用上。”

    “一定会的。那么,是先讲我在十二城遇到的那些商人,关于经济运行的规律,或是一个街边占卜小店的法师学徒,那些神秘的东陆人,还是说,要讲我在海中关结识的那些戍卫军人呢——他们的战斗和家信,他们身上像徽章一样的疤痕……或者,你更想听一个吞火者是为了什么而演出?这种故事有很多版本,为了患病的女儿,为了宗教信仰,为了赚钱,为了在人们面前合法地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