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人说过,旧神会投下种子依附在脆弱温暖的人体上,以其做为子宫和卵壳,通过寄胎的方式重生复苏。
“祂还很年轻,祂还很脆弱,祂还是幼胎!快动手,”
“快动手,克拉克!!”
安娜太太一句话没有说,她细细的描眉,冷清的脸上几乎没有人气。
克拉克掏遍了全身,浑身只剩下一颗炮弹,是曾经爆炸过的那颗。
空荡荡的二楼房间里面,充满了少女到少妇风格的衣裳和装饰,安娜太太活了五十多年,从未老去,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安妮。
寻找安妮是一个诱饵,诱惑着五十年来成百上千的调查员胎死其腹中。
二人背靠着硕大镂空的大洞,这就是克拉克初来时,要经过那个走廊的原因,这栋楼房里面藏着一个同样的密室。只是令人没有想到得是向下沉没的隧道,最后竟然是向上挖掘,失去体感和受到记忆遗忘的效果下,人置身其中,不觉其异。
微风吹荡,柔软的前夜从外边的窗台勾栏上穿过来,吹拂着细绸布的窗帘飞舞,却只吹得安娜的额发轻轻挑动,玩偶样式的女仆睡躺在地上,由于微风浮动螺母,本来卡住的发条继续运转。运转一定极限的时候,女仆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激灵地睁开眼睛,咔哒咔哒的抽动身体。
机械麻木的说。
我好想你。
一滴泪水滑下安娜麻木的脸,她的眼神中浸了水,就像是星空一样深邃。
她解开受伤腹部上的束缚,扯开上面的纱布,腥臭的气味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
化妆镜子上的倒影拉长,清晰可见克拉克和波洛被镜面曲折的脸,眼神中填满了惊恐和寒意。
而安娜太太褪去肚子上的遮罩,上面长满了尖刺,触手,眼睛,如同舞动海草一样寄生于此处,迎风向外招展摇曳着。
放下描眉的笔,安娜打开梳妆台的第二层,里面密密麻麻放满了黑色短枪,她拿出一把,子弹自动上膛了。
“克拉克,快!!”
克拉克懵懂的反应过来,赶紧扔出手上的炮弹。
叮。
扎了药剂的波洛先生一锤击出,炮弹带着强大的动能朝着女人的方向飞过去。
波洛脱力的瘫软在地上,今天他已经透支了太多。
也许是曾经爆炸过的原因,炮弹还没有击中目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颤抖到极限的时候
终于啪嗒一下,弹片飞溅开来,带来向外扩散的冲击波纹和朝朝热浪。
攻击有效吗?
炽热的光线点亮了克拉克和波洛先生的瞳孔。
来不及想明白结果。
就看到瞬间的热浪反卷,烟花收敛,时空倒放,喷散的流线再次开始倒流回溯。
重回一只不稳定的炮弹,屁股倒飞,反向朝波洛和克拉克的方向驶过来。
背靠着破损的墙壁,里面似乎有微芒点亮,克拉克茫然的愣在原地,伸手接住炮弹,然后不稳定的炸弹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瞬间分解碎裂,冲击波纹袭脸,万千的碎片泼洒,如悬停扩散的枪林弹雨,向着愣在原地的小克进发。
蓝色火线燃到尽头压抑爆炸橙黄能量,巨大的火舌呼啸而起,喷吐在木制的房间墙柱上,在扩散的火光、奔发的热浪和撩动的焰影中,安娜太太拿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在这一瞬间,原本稳定的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过刚易折,过脆易碎。
所有的一切,只等那一声,轻轻的击发声。
砰!
火浪滔天而起,燃烧着整个房间,波洛先生重重地摔在地面,身体表面嵌满了破碎的开口,安娜脑袋一甩,血浆崩裂,克拉克茫然的站在原地,保持几秒冲击之前的姿势。
空间中又静下来,只能听到火燃烧地板的声音。
安娜的身体软踏踏地倒在地上,脑袋倒贴着冰冷的机械玩具脑门,嘴巴欲张。
波洛先生喘息声越来越浅,只能发出蚊虫一样的声音。
“克拉克,你知道思维宫殿吗?”*
克拉克嘴唇苍白,不住地开始颤抖,抖动越来越剧烈。
“听好了。”
波洛先生一巴掌甩在克拉克脸上,就像是被冰冷的抹布搭过,碰歪了克拉克的脸。
“我还能坚持三分钟,屋子会持续灼烧三分钟,我听到安娜的喘息,她没有彻底死亡还能坚持三分钟,三分钟后屋子就会彻底垮塌,我也会彻底死去,旧神也许就会挣脱而出,在那之前,你可以选择逃走活命,要不然你就必须在彻底崩坏之前,找出解。”
“你现在必须做选择,没有时间考虑。逃命还是留下来。”
克拉克的脸绷紧着,无助的水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留下来?”
“不要。”
“逃命?”
“不要。”
“你有反骨是吧?”
波洛先生笑了。
求求你走吧,克拉克。
“我留下来。”
“好,我兜里的口袋里还有剩下的凝神水,你抿一口。”
克拉克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接下来,你会变得特别快,你的意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加速暴走,但是你必须要思考思考再思考,还原真相,找到最可能改变一切的解,我会帮你进入这个状态,只要开始了,你要知道,只要你不想出问题的关键,就会丧失一切逃生的可能,我们三人将必死无疑。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吗?”
“我确定。”
药水开始发挥作用,克拉克闭上眼睛。
周围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不停的改换面貌,海量的信息量在他脑海的潜意识区开始奔走。
花花绿绿的场景开始冲破禁忌,不断的环绕改变。
首先第一个问题。
你是谁?
克拉克。
你是谁?
小克。
你是谁?
克拉夫特
你是谁?
读者。
你是谁?
不断变幻的场景中,一面悬在中心的镜子悬转着向自己延伸靠近,克拉克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另一根手指上,手指上那一面,清晰的展现出一个人的面貌,你心神一荡,
你是谁?
安娜布莱德利。
镜中的画面映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面,脸面快速的腐朽变老,变成第一次敲门进入克拉克房间的老太太,你对克拉克说,你的名字真好听,里面有爱。
没错。这就是你。
你怎么了?
我自杀了。
你怎么了?
我变成年轻了,不对,我化妆了,我化妆成年老的女人,请了波洛和克拉克两位侦探,寻找我的儿子安妮。在二人通过了地下神秘的隧道,从墙上破门而出的时候,我对着镜子自杀了。
你为什么自杀?
因为我害怕,我身体里面有邪神。不对,我并不害怕,我死的时候相当从容的。我年轻的脸上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你的自杀和什么有关?什么是不同寻常的点?
年轻,我太年轻了,五十年来我容貌没有改变。
你为什么年轻?跟什么有关?
时间。
什么能掌控时间?
旧神。
什么能掌控时间?
我本人。
什么能掌控时间?
灯。
是灯!
灯的作用是什么?
不停存档读档。
不对!
令时间倒流。
不对!
令人遗忘
不全对!
维持时间,忽略时间,跳过时间?
不对不对不对!灯的作用是什么?
哦——
忘记时间。
灯的作用是什么?
忘记时间的流逝,维持事物的原状。所以死去的人会复活,爆炸的炸弹会合拢。所有的东西一旦破坏原本的结构就会被重塑,活着的人死而复活,完整的东西碎而重聚。
灯的作用是什么?
是遗忘时间,遗忘时间带给人和物的毁灭和破碎。
什么东西能佐证这一点?
风,是风,是风!只有一个洞口,却有风存在。因为那是过去的风,被留在时间缝隙的风,被忘在时空深渊里的风,吹拂了五十年甚至更久的风。
所以灯对你的作用是什么?
遗忘我的时间。
为什么要遗忘你的时间?
因为我怕衰老,怕时间改变我的外表,不对,那我就不会化妆。是因为我要死了,我要活下来。
你为什么会死?
因为我的肚子,我裹起来的肚子,我肚子上寄宿着旧神。
它是旧神吗?
是。
为什么是?
因为旧神逃走了。
旧神逃走和这个事情有关联吗?是内在的联系还只是理所应当的关联?
不对,不是旧神。是一种病,会吞噬时间,让我快速死亡的病。哦——所以我需要这盏灯来维持我的生命,所以我也因此不会衰老。
这一切和旧神有什么关系?
因为封印解开了。
谁是封印?
是灯,灯是锁住时间的,是囚禁旧神的道具!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拿了灯!我为了治病,挖掘了隧道,拿走了灯!将灯藏着这栋楼的隔间里,保证我的生命。
什么东西能佐证这一点?
这栋楼!这栋楼全是我的。
我为什么自杀?
我不想活了,我厌倦了这一切,不对,不对,不对。跟灯有关。
灯的作用是什么?
是。
遗忘。
我受到灯的影响,渐渐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我每一天都在遗忘中醒来,看着给自己写的只言片语,开始换装伪装,不停去找侦探,调查员,调查我过去的记忆。
找谁?
儿子
找谁?
妈妈。
找谁?
安妮
找谁?
克拉克猛醒过来,正看到房间内书架上的刻字,曼珠沙华。
这是贵族的姓。还记得那条裙子吗?
那条裙子本来就是贵族的裙子,安娜本来就不是平民,在灯的影响下,她忘掉了所有事情,但是她还是千方百计的去寻找,无论怎么都无法忘掉的那个人,曾经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找到的那个人。
你是谁?
我是安妮。
找谁?
布莱德利。
我的丈夫!
克拉克抚摸着冷冰冰的机械玩偶,不自觉渗透的感情让他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布莱德利好想安妮。
安妮好想布莱德利。
安妮躺在地上,逐渐冰冷的身体感受温度消散,低声跃动的心脏念出他的名字,逐渐灰白的眼眸中重现旧日时光。
不同时期的记忆画面汹涌袭来,吹落在心头。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安妮才十八岁。
在木制的咖啡馆的里面打工发呆的时候,银勺子搅动着铁制杯沿滴滴答答,他穿着一声得体的黑色套装,带着黑色的低檐帽,低声用特别让人讨厌造作温柔的声音说。
“小姐,你的勺子落在我的杯子里面了。”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老土情话。
安妮不耐烦,势大力沉的搅动着汁水飞溅,她最讨厌这些号称绅士的贵族老爷们,他们一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到处去社交勾搭女生,而她在这咖啡馆里从早做到晚,做的手酸脚麻,却连生活费都不够。
每天生意不好的时候,不仅要挨骂,还得笔挺挺的站在柜台上,消耗着多余的劣质咖啡。
安妮故意搅出来一点,好溅在他的名贵衣服上,这让她喜滋滋的嘴角偷偷上翘,一边留神头发稀疏的店长和那抠搜的贵妇人聊的火热。一边故意噘嘴,眼睛白着,由上而下嗔怒看着这位坐着的先生。
“先生,我的勺子放在我的杯子里,和你哦不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你确定这是你的杯子?”
安妮瞅了一眼,这才失去方寸,自己刻着歪猫的破铁杯子安安静静放在桌子的那头,她在别人的杯子里面搅来搅去把人家的咖啡拉花搅成了一杯烂白沫子,冒着气泡慢慢地散。这下可糗大了,安妮赶紧探出身子,飞眼去瞟那边的咖啡店主满意笑意又脑门落汗,扣着屁股后面的裤缝。
她偷偷坏笑又迅速收回来,正脸看着他,他样子很英俊,但英俊的人多了去了。
“你想怎么样?”
安妮心想,万一要闹掰了,就直接换个工作。她早就想换工作了,她想着像小薇一样去做蒸汽马车的驾驶员,架着那火车头一样威风的黑色马车,呼啦啦的转遍全城的风光,每天都不重样。
“我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请你的勺子离开我的杯子。”
“哼,你就是想怎么样,我知道你们这些老男人心里想什么?”安妮龇嘴。
“想什么呢?”他摆出一副求知的样子。
“就是那些,这些,什么约会啊,那个啊,恋爱啊,污秽!污秽!”
安妮说得结结巴巴涨红了脸。
“反正都是些污秽,污秽的事情!!”
看到安妮说这些,他按着帽檐,头低下去了。
“你在想那些对吧!我就知道。”
安妮气呼呼的掀开他的帽檐,拿开他遮脸的手,直直得看着他。
看着他慌乱的脸上泛起了粉红色。
安妮看着他,
他看着安妮。
看了一会儿,安妮猛地别过头去。
二人再也没有说话了。
彼此都不看谁,又轻轻的去瞥。
视线相交的一刻,又转头看向不自然的方向。
呜呜。
安妮听到蒸汽机车喷气的声音了。
过了好久,勺子已经将咖啡搅得冰凉,里面打旋的涟漪好像有无穷的吸引力,牵动着安妮的心声。
被老板骂,扫地端茶,睡觉,起床,吃饭。安妮看着咖啡里面搅动的勺子,一切就好像失去声音和色彩一样。
起床,吃饭,睡觉。
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也像是只隔了一天。
听着杯沿轻轻触碰碰响的声音,看着杯子边延伸出旋转的木纹,突然看到了杯中液体表面灰黑色人的倒影。
全世界都亮了,响了,重回彩色。
安妮的心跳了一下,努力不去看那边。
一只手推着一叠小纸条沿着桌子的边沿递了过来。
安妮的手指就像是爬虫一样敲在桌沿滴滴答答,缓慢的将小纸条扣入发汗的手心。
偷笑又憋住笑,眼神扫视半圈,放在柜台肚子里面,偷偷瞄着看。
请不要叫我老先生,我十九岁,跟你/划掉您差不多大,也许更小。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安妮非常生气,涨水的眼睛都要憋出泪来了。
她拿出空空的咖啡杯,往前一洒。
他没有避让,无形的落水瞬间洒满了他的全身,名贵的衣装。
看到他受惊吓的样子,安妮又转而咯咯一笑,又生气,又笑。
从那以后,他每一天都会来。
有时上午来,有时下午来。
有时白天来,有时晚上路过,停留又走。
他从来不多说话,只是喝咖啡。
安妮时嗔时笑,阴晴不定,在柜台上忙碌着,偶尔会扫一眼。
再看一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也许只是一瞬。
戴帽子的人抬头来,这一次他没有递纸,而是第一次主动朝安妮说话。
“你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他脸上带着羞涩但又很决绝,他穿着白色的蕾丝衬领,也许是黑色。
他抬起头,主动闯入安妮的世界,安妮怔住了好几秒,无声泪线从脸颊错落,也许没有泪水。
良久,也许只是一会儿。
“安妮,我叫安妮。”
“我叫。”
他低声的张口闭口,但却无法听见他的名字,你叫什么?你到底叫什么?
安妮努力去想,去回忆,都听不清,他的下一句话清晰可听,轻声又如雷贯耳。
安妮小姐,我要走了。
哗啦啦一下泪水从安妮的眼眶中猛灌出来,倾盆大雨落在记忆的时空中,只留下一点沾湿了现在的睫毛。
安妮抿了一下眼皮,感觉睫毛沾在一起,却不敢用手去揉。
眼睛猛扇了几下,水波流转,将时空衔在眼中。
她本来想说一些俏皮话,本来想生气,本来想装作毫不在意。但落在嘴边只有一声很轻的,似是而非的。
“嗯。”
他脱帽致意一下,转身想要离开,然后又别扭坐了下来,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话又不说。
等到天都黑了,所有的客人都走了,他还在那里坐着。
安妮真想赶走他,但是没有力气。
“安妮小姐,我今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他说。
“关我什么事。”
安妮说。
他说了但是有没有说,他只是做了口型又掐灭了声音。
“你到底想说什么了?!”
安妮几乎是愤怒的失态了,他好希望他说点什么。
“我要走了。我要去参加一场战争,我可能会死,但是有一天我会回来。”
“但请你不要等我。”
“谁会等你!你整天想什么?谁会在乎你啊!”
安妮几乎是情绪崩溃的喊。
谁会等你呀,谁会等你呢?
深深地鞠躬之后,他决绝的离开了,一步也没有回头。
在现在的记忆的长廊中,没有他的时光快速的过去,数年一日,就好像在安妮的一生中,一生都在追溯着一个人的身影。
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跨越时间再也没有改变的面容,安妮恍惚醒来,看着自己盘起来的头发,耳垂已经钉了耳坠,青春的脸庞已有了时光照拂。
安妮将手伸入另一个男人坚实臂弯,倚靠在侧的时候,某天走在发亮笔直的马路上一路向前,驶向微风拂踏彩船堆积,通向水汽沉浮海湾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的身影略微生涩不自然的站在自己视线凝滞的地方,在眼睛收焦的过程中,慢慢的清晰,又渐渐的模糊。
惊慌失措,他手上拿着一捧花背在背后,一个高大的人却缩成一团,恨不得要钻到土里去,躲到缝里来,然后就是奔跑,逃窜,远离。
安妮怔了一下,脱开手腕,也不管洒开的裙摆,也不管撩动的衣襟,向前跑,靠近,追逐,奔跑。
一个向前跑,一个在后追。
周围的时光快速流转变幻,巨大日月迅速轮转,改天换影。
一个在前追,一个在后逃。
过街转巷,春衣夏裙,在追逐的路上环境巨变,天翻地覆。
无论怎么去追,怎么去找,都无法找到那个消失在记忆中的人。
无论是午夜梦回,还是日夜光转。
都无法再靠近他。
悲怆的情绪聚满胸腔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逃?”
“你爱他吗?”
“爱啊。”
“爱就好。”
“好个锤子,那是我爸!”
“那你有爱的人吗?”
“有啊!”
“是,是谁。”
“是个锤子。”
安妮小姐,你不要太冲动。
安妮迅速的扑过去,点起脚立在他的鞋头,轻轻点了他的唇尖。
“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
“我。。我不知道。”
“你有爱的人吗?”
“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安妮嗔怒着看着他。
“除你以外,安妮小姐。”
这次他说出声了。
他向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
“过去好久好久了。四年五年还是六年呢?”
“四年零一个月零十九天,一千五百二十一天,安妮小姐。”
“还这么称呼我吗?”
“那该怎么称呼呢?”
“谁知道呢?”
安妮紧紧的抱紧眼前滚热的胸膛,但是抱着抱着就变成了冰冷的空气,月光下的泡沫。
安妮一人睡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长梦的汗渍浸透了冰凉的棉布床单,眼角的泪未干,安妮痛哭出声,他到底是谁?
安妮的记忆一日不如一日,每天从床上起来之后,按照脑中仅剩的单薄记忆开始化妆变老,多年以来的重复工作让她的化妆技术滴水不漏,凝视着镜中自动的肢体,感受时光一点一点在自己脸上堆积。
安妮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来不会老去,她日复一日的活下去,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那个叫自己安妮的人。
有些时候,他像母亲,温柔贴心啰嗦,有些时候他像儿子,幼稚笨拙可爱。有的时候,他像朋友,有的时候,他像是陌生人。
他日复一日的出现在自己的睡梦中,却被记忆遗忘,安妮日复一日的寻找,关于他的记忆彻底消散,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只记得寻找安妮。
他到底是谁?
看着自己入睡之后,再悄悄地打灯夜读,无穷温柔的灯线扩散在消逝的时空,寻找逝去的似水年华。
乘坐机车兴奋的游玩一天之后,他会为你披上衣裳。
站在锅炉旁边,费力做好饭菜之后,扶着腰站立的时候,他会偷偷从后面抱住你。
你困的时候,下巴直点慵懒的下午,他就在那里画画。
工作完一天,回来吧衣服挂在衣架上面,他在书房里点灯工作。
在你累得打盹的时候,他为你披上衣裳。
在看小说伤心的时候,他取笑你的单纯。
你哭得时候,你恨的时候,你笑的时候,你爱的时候,他都在你身边。
他拥抱你,亲吻你,浸润你,像是时光依附在你身上。
曾经你们形影不离,现在你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他到底是谁?
长达五十的岁月中,安妮反反复复做梦、遗忘、寻找。
找她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亲人,朋友,陌生人。
找她的爱人。
本已经尘封的往事现在再次解封,数不清的画面从够不到的柜子上面花花绿绿的掉了下来,反反复复的兜兜转转,覆盖在你身体的每一处,覆盖在你记忆的每一遍。
所有的记忆画面中都印着同一张脸,刻着同一个名字。
那个盖在帽檐下,缓缓生长细纹的男人轻声的说,
我叫布拉德利,应该叫你什么呢?
叫你妻子,我的安妮小姐。
安妮麻木的外表不露声色,但她的灵魂已经泪眼满身。
原来是你啊!布莱德利先生。
布莱德莉抱在安妮抽搐的肩膀轻声地说,在她灰暗慢慢扩散的眼睛中反射出炫目焰火。
往事回忆如同瀑布一样,持续不断的冲击着安妮的记忆阀门。
在不断转换的记忆场景中,不断改变装束的布莱德利慢慢地靠过来,慢慢抱紧了安妮。
终其一生寻找的人,却是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的人。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记忆。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孤独的过这一生,为什么要让我将你失去,遗忘。
安妮死死扣住布莱德利,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布莱德利轻轻地说。
离开了你,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让我离开你,让我失去你,让我忘掉你,让我爱上你!
在布莱德利熟悉温暖的胸怀中,安妮肆意的发泄脾气,可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哽咽了,她颤抖了。
她只是低声在讲——
我好想你,布莱德利先生。
冰冷的泪水落下,三分钟溢出了一点。
一切都无法补救的要走向毁灭了。
克拉克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摸着玩偶冰冷的脸,
默默垂泪。
小克的记忆像万花筒一样回荡在全部的时空展开,昨日重现。
我好想你。
妈妈。
*
来自于神探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