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
当得知城东的二两帮被灭后，风无常怒不可遏。
“爹，过去这两个营的丘八既想要好处，又不愿听我们三家的招呼，咱们三家吃了亏后就都不当冤大头，他们便只能饿着。”
一旁的风小龙走上前，缓缓道：
“他们不好对州里的乡亲们下手，就一直对城东各家帮会垂涎三尺，若不是那几次他们蠢蠢欲动时有您和苏家主强硬表态，周彦超和李匡早就带着他们劫掠城东了。
而今，周、李彻底合流，两营变成一营，有姓刘的带头，他们已经对您、对苏家主，不再忌惮！这一次很明显，他们就是冲着咱家来的！”
风无常猛然看向他，一双阴狠的眸子几欲噬人：“你说，那姓刘的，难道真要和我风雷武馆鱼死网破不成？他就不怕被苏家和李家捡了便宜？他就不怕他这一出手，遭到我们三家的联手围剿？”
“爹，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必须要反击！狠狠地反击！”
风小龙大声陈述厉害：
“城东的那些帮会，有半数都是咱家支持，二两帮一朝覆灭，要是我们无动于衷当缩头乌龟，今后谁还愿给我们上供？”
风无常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沉声道：
“你说的对，或许这姓刘的，并非是要与我风雷武馆战一场，他只对二两帮而未对其它帮会动手，这是一种试探，试探我们的反应，若我们没反应，他就会将原本听命于我们的帮会收入麾下，得到我们在城东的一切。”
然而他这番话才说完，就马上被打脸了。
“馆主！少馆主！不好了，大事不妙！”
有弟子惶恐地冲进后院，见风无常和风小龙父子二人的目光同时望来，就立即叫道：“刺史的兵马杀来了！”
“你说什么？”
风无常瞬间变色。
风小龙一把拽住来人的衣领吼道：“怎么回事，你给我明白说话！”
这名弟子咽了口吐沫，尽量把语速平缓，禀明情况：
“馆主，少馆主，咱们盯梢的弟子来报，新刺史在城外编练的一万新军又入城了！不过这次他们没去刺史衙门汇集领饷，而是直接去了城内州军的几座大营，堵在了州军各营的门口，已经跟州军的兵对骂上了。
负责盯梢那两营牙兵的弟子也来报，说两营牙兵已经倾巢而出，他们把战马都骑上了，直奔咱城北来了！”
风小龙目眦欲裂：“爹，他们动手了，姓刘的和周彦超、李匡他们两个狗杂种动手了！”
风无常立即对那名弟子道：“你马上去召集本馆所有弟子回来，快去！”
“是！”
弟子立即领命，转身跑走。
风无常又对风小龙急道：“小龙，你立刻派人，分别去苏家、李家、范将军的军营求援！为父派人召集我武馆联盟的各位馆主，我们父子分头行动，要快！”
...
一万刺史新军突然再入城，隐隐做出要与州军火并的架势。
丁、戊两营牙兵全部出动，直奔城西而去！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两件事立即在城内引起轩然大波，令城中人心惶惶。
商铺关门、摊贩收摊，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观察着外面的动向，就连平日中那些眼高于顶、自诩为江湖豪杰的武者们都争先恐后地躲起来。
城内的空气中，似乎突然多了一股子令人感到窒息的肃杀之气！
而这事瞒不住武馆联盟的人，自然也瞒不住城西的苏、李二家。
李元伯正在和家人吃饭，得到消息后直接饭也不吃了，快步走到门外，望向天空，忧心忡忡地自语：“大乱来了，这次又要死多少人啊。”
李元伯的两个儿子见状，对视一眼，相继走到门口。
“爹，我想不通。”
李靖贤疑惑道：
“根据爹您和苏家主、风馆主会晤时做出的推测，这位刘使君背后必有人支持，所以才能供养得起这两营牙兵和一万新军。
只是他这一万新军还未彻底练成，最多能同州军一战，时下却仅凭一千牙兵直扑城北，奔武馆联盟而去，若我李家率铁卫、苏家率暗卫，全力出手相援，那他必败无疑！
就算我李家和苏家不出手，选择坐山观虎斗，他最后能将武馆联盟消灭，也定会损失惨重，到那时他就不怕我们两家一起出手收拾残局吗？
他，或者说背后支持他的人，应当不会如此不智啊。”
按照逻辑来说想不通是正常的，因为刘煜现在实力变强了，不需要继续等待，也不想继续等待下去！
“嗯...”
李元伯背负双手，微微颔首：“这也正是为父想不通的地方。”
屋内，李元伯的女儿李靖瑶走出来，看看正在思衬的父亲，又看看紧锁眉头的大哥，最后看向自己那位手拿酒壶倚着门、嘴角含笑的二哥，问道：“二哥如何看？”
李元伯闻言，一扭头，也看李靖昭：“靖昭，你有什么见解，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好吧，我说一说。”
李靖昭放下酒壶，捏起自己一缕鬓发，一边勾玩，一边道：“爹，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所考虑的事情，我们的这位新刺史大人，他早就想过了呢？”
“嗯？靖昭，不妨细说。”
李元伯一头雾水。
他这个二子，从小就表现出了超出同龄人的智计，也因此深受长子忌惮。
幸好其人明事理、识大体，从不与之相争，更对家主的位子没有任何想法，前些年去了神都游历，待长子在家族中逐渐掌权，培养了一批心腹班底后才结束游历。
可自这以后，或许心中有了郁气，就变得放形浪骸、嗜酒如命，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
他身为父亲，有愧于这位二子，也不好多管。
李靖贤一挑眉：“二弟的意思是，他笃定我们会坐山观虎斗，所以火中取栗，放手一搏？”
“非也。”
李靖昭略微一笑：“是他既不怕我们全力出手相助，也不怕我们渔翁得利！”
“有何根据？”
李靖贤紧跟着追问。
“直觉。”
李靖昭往嘴里灌了口酒。
李靖贤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话。”
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位二弟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
“靖昭，你还是给为父仔细说说吧。”李元伯连忙打圆场，生怕自己两个儿子闹不愉快。
“爹，我虽未见其人，但对这位刘使君亦是好奇得很。”
李靖贤笑眯眯道：
“就不提他最近超出我等预料，不断掏出粮饷、军械的事了。
说从其人消失后、再归来时，短短不过五个月的时间，就有了轻易压服周彦超和李匡的本事，此君必不同凡响！
你们只看到了那十万贯，却没有想过，此前我们三家一起拉拢那两营时，提出的条件何止十万贯？彼时周、李二人，及那两营军士答应了吗？
试问有如此手腕的人物，怎会不智到去行险？想来，其必有不惧一切的倚仗！”
“嘶...嗯...”
李元伯听了后，眸中先闪过诧异，后闪过恍然，接着微微点头，摸起胡须，似乎觉很有道理。
李靖贤却不认可，面无表情地说：“此人不过一个小商户之子罢了，曾经更是一个好赌成性的莽夫。”
李靖昭晃了晃酒壶，慢悠悠道：“当年在盐州举事，振臂一呼而从者云集，率军转战南北、攻破神都，撼动了大周天下，使朝廷威望扫地，一度占据半壁江山的陈王，陈化龙，其人最初也不过一个屡试不中的落第书生而已。”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时局如此崩坏，全赖此贼之故！”李靖贤恶狠狠地说：“可如此大贼，五百年也才出一个！”
“嗯，大哥说的是。”
李靖昭再次道：“那么，时下那位割据三道、全占中方大地，为天下最强藩镇的节度使，其人昔年家穷，甚至沦为人人所不齿的赘婿，又有谁想到他今日会有如此成就？”
李靖贤一挥手：“此亦为天下之大贼！其人狡诈多变、反复无常，在官军与反贼间不停首鼠，得利不少，方有今日之势，来日必将败亡！”
“唉，大哥。”
李靖昭叹了口气：“自当年陈王起事，至如今武夫当国，昔年的门阀大族被杀了一批又一批，如今还剩下多少？你不能再抱以门户之见了。”
李靖贤的脸色愈发不好，说不过，就又把话题折回来：“你说此人有倚仗，也不过没有根据的凭空猜测。”
“天下之大，非你我一眼见之。”
李靖昭缓缓坐了下去，靠着门框，感慨道：“我游历的这几年，见过不少原本默默无闻、后来一飞冲天的人物，这才明白世事无常，况且当下更是英雄不问出处的时代...”
“你是说我坐井观天？”
“不敢。”
“你...”
“不要吵。”李元伯连忙打断，看着李靖昭说：“靖昭，那你说，这个刘长生，他可能会有什么倚仗？”
“无非是有更多的兵，正张网以待！或是身具更强的武力，能力敌千军！”李靖昭微微一笑：“唯此二者就足够了。”
李元伯沉声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我李家当下又该如何？”
李靖昭竖起三根手指头：“上中下三策，不知爹您想听哪一条？”
李元伯额前浮现黑线：“都说！”
“上策，收拾家当、撤出汉州，回我李家主脉而远离纷争，主脉与鸿蒙山绑得紧，想来东宁道将来再乱，也波及不到那里去。
中策，按兵不动、观望时局，风氏胜帮风氏，刺史胜助刺史，大抵不过维持旧局，或臣服新主。
下策，调家族全部精锐，邀苏家一同出手，先将州城四门控遏，再遣一支精锐抄杀刺史府，主力同州军前后夹击刺史新军，最后八面围攻刺史牙军，赌一赌刺史没有倚仗。”
三策说完，李靖昭便不再说话，只把酒喝个不停。
李靖贤听到下策时眼中闪过喜色，立即劝说：“爹，我看二弟这条下策，方是上上之策，自此后，州城便只有我李家和苏家，再无其它势力。”
李元伯沉吟片刻，终做决定：“不，选中策，将所有在外成员召回，只留眼线在外随时回报，我们按兵不动！”
李靖贤急了：“爹，这可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啊！”
这时，一直听着的李靖瑶说话了：“大哥，我认为爹的选择没错，事关家族未来，落子无悔，每一步都要慎重考虑。”
说完，她又问李靖昭：“二哥，你觉得苏家家主会怎么选？”
李靖昭瞪大眼：“三妹呀，我又不是苏老鬼肚子里的虫，我怎么会知道？”
李靖瑶蹲下身，拉着他的手臂摇晃：“哎呀，二哥你就猜猜嘛，咱们家就你最聪明了。”
李靖昭无奈道：“好好好，你别晃了，我说我说，我觉得啊，那苏老鬼也一定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定，他八成会选择观望情况。”
“二哥，何以见得？”
“为了应付这位刘使君，之前爹找他们商量了一次，苏老鬼又主持会晤了一次，结果我们两次都没下定决心果断动手，现在苏老鬼见我们这边没动静，他就更不会了。”
李元伯有些尴尬。
李靖贤眼中闪过一抹阴翳。
...
苏家。
“家主，大好机会，不容错过，出手吧！”
“这姓刘的小儿失了智，竟敢现在就去攻打武馆联盟，我看我们也不用等那群海贼上岸了，让他们进了汉州损失的也是我们的钱，现在我们自己就能除了这两营祸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家主下令！”……
苏家一干高层得到消息后，个个摩拳擦掌，纷纷邀战。
苏峰一直闭着眼没说话。
当大伙儿的声音消停下来，他才缓缓睁开眼，扫视一圈后，缓缓问：“李家的人，来了吗？”
“回家主，只有风雷武馆的人来求援，李家则不曾来人。”一位高层回答完后，又小声说：“有风雷武馆牵制，我们与之前后夹击，损失应当不会太大。”
苏峰沉默片刻，嘴里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