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儿浸满汗水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脸，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王老儿的小儿子也在城里安家落户，两个儿子都不希望王老儿像现在这样辛勤劳累，每日昼伏夜出卖豆浆，再说，以王老儿小儿子的大见识，买个豆浆又能卖几个钱，伤了自家老爹的腰杆，还得出那汤药钱不是？老爹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这么多年不顾风吹雨打，不顾腰酸背痛，仍然坚持出摊，没办法，劝不了，雷打不动！又不能上手，给小王也是急得这几天大火泡一个劲的长在嘴角。

    但王老儿并没有小王想得多，想的杂，小手艺人嘛，本就是朝九晚五的生意，就算是摆个小摊，也得看客人脸色不是？王老儿舍不得这么多年的老顾客，更舍不得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生意，还舍不得老王家祖传的熬豆浆的秘方，没办法，两个儿子心气高，不愿意子承父业，王老儿也无奈，总之也就等着自己啥时候两腿一蹬，把这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带进黄土里去，也算省心。

    王老儿手艺精，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又舀好一碗滚烫的豆浆，稳稳递给了那穿汗衫的汉子。

    说来也怪，王老儿在这三里街看了这么多年的人，甭管你是哪路的牛鬼蛇神，王老儿都有信心看出他的来路，但今天这个汉子可是不寻常！不得了！

    王老儿是一点跟脚也看不出来。

    打量半天，要说这汉子的衣着，并不像是那寻常遮奢人家，也没穿金带玉，或者戴上个低调又显豪气的玉佩，反而那一针一戳间让王老儿看出点乡野来的寒门士子气韵，但你又说他文气吧？脸上隐隐漏出的青筋就足以彰显不凡，王老儿年轻时候也仗着身板买过把式，所以一眼看出汉子常年锻炼，半分也无读书人的那种娇气。

    奇了怪了。王老儿在内心里不断琢磨。

    这时，那汉子似是有所感应，咧开嘴朝着王老儿笑了一下，一瞬间，王老儿就胸闷气短，呼吸不上来气，好像自己是那肉铺里的鸭子，被人拽着脖子，缓缓向屠刀挪过去。

    霎时间，王老儿甚至感觉连那黑白无常的脸都看到了，但仅仅只是一瞬，就一切如常，王老儿眨了眨眼，原先坐着汉子的板凳已然杳无人影，只留下两个外圆内方的铜钱和两腿发软，湿透后背的老王。

    见到神仙了！

    对于汉子来说，低头伏跪的王老儿甚至连插曲都算不上，戏弄世人，游戏人间，修行路上本就枯燥乏味，要是学不会自己给自己找找乐子，那还不如找个山洞闭关到大限。

    此刻汉子正悠闲的拿着牙签剔着牙，脚下光景不断变换，如仙人般缩地成寸，一步百米，脚下的土地仿佛来主动靠近汉子，眨眼间的功夫，汉子就来到了朱红琉璃瓦的宫门外。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好手段！

    直到眼前只剩下隔一尺长的内宫城墙，汉子才堪堪停下脚步，故作姿态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旁若无人的闪过宫墙。

    穿过一道又一道紧锁的宫门，路上的一队又一队宫女太监视若无睹，任由这个汉子穿过。

    终于，汉子在一座普通的小院里停下脚步，终于是稍作认真的整理了一下，以参见这个天下名义上最尊贵的人。

    两人。

    小院很普通，普通到扎进这宫城汪洋堆里都冒不出水花的程度，但等到汉子推开小院的门，正坐在沉香木椅上的中年男子却是不同凡响。

    孝帝！

    汉子一阵恍惚，那方正的脸庞，分明是先帝的模样，不怒自威，双颊垂鬓，乌黑硬刺的头发上戴着盘旋龙凤的玉冠，双须如龙，贴身金黄的便服亦是彰显皇家威仪，明煌夺目。此时的孝帝正端坐在椅子上，和先帝生前的坐姿一模一样，汉子恍然间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就曾这样站在先帝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期待着那个高大男人随口的一句赞扬。

    如今倒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意思，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不会夸他，就算夸了也只是另一副使唤下人的口吻，那人与先帝有着相似的眉角，差不多同样高大的身材，甚至连行为都颇为相似，但汉子知道，先帝褐色的眼中是对征战天下无止境的欲望黑洞，是对名垂青史的如饥似渴，是对功鼎千秋的迫切追求，透过先帝的眼，汉子能看到凝聚着百万兵人狂热的喊着“同死”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气势，还有先帝那统帅百万师，横压寰宇我为尊的霸道。

    而孝帝的眸子里，穿汗衫的汉子似乎只看到了无聊，一丝明天不知道吃什么山珍海味，睡什么香脂美人的无聊。

    倒真是“中庸”，汉子想着。

    “陛下，事情很顺利。”

    汉子的头朝着正前方，规规矩矩，目光却是越过困倦欲睡的孝帝，毫不掩饰的望向孝帝背后虚掩的帘子。

    帘子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不清面容，但仅仅透过帘子的目光就好像针刺，饶是汉子又一身功力在身，却也仍是如芒在背。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在女子的沉默下，空气中越发剑拔弩张，汉子的背后也不禁起了一层细汗，一向硬直的肩头不自觉的低下。

    这时，看不清脸的女子率先打破了平静。

    “辛苦了，去吧。”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如银铃般，虽好听，却异常别扭，一时魅惑众生，一时又端正如玉。

    汉子如释重负，拱了拱手，身形一闪，消失在阴影里。

    小院里再次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

    已经不太年轻的孝帝此时此刻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只是低垂的眼眸偶尔略过汉子所占的位置，无人察觉的杀意一闪而逝。

    世人皆谓先帝无龙子，可世人多愚昧，真龙之子，又怎可能不是真龙。

    那坐在帘子后面的女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双嫩若滑脂的玉手伸出帘子外，搭在孝帝肩膀上，贴心的为其捏肩。

    红软搭肩，香气如风。

    女子撑起古怪的腔调，俯身贴在皇帝陛下身旁，轻轻的说“事情很顺利，两个棋子已经按照计划落在了该有的位置上了，剩下的，自然会接踵而至，有了桃子，还怕吸引不到猴儿嘛？呵呵，至于剩下无关紧要的人，该死就早点进坟墓吧。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依旧是不做声响，双目无神，魂游天外，只是，一双大手，在女子浑圆的臀尖上拍了一下，惹得香躯一顿乱颤。

    “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