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局势,内斗如何,却不是荆悬所能干预的。
论高阁一游,荆悬最大的收获,反倒是“段书”此人!
只是此时,五谷书院闭门不开。强闯而入,倒是难免扰了门生们的刻苦静修。
回到论高阁二层处,荆悬于无人角落散去神道法术,显露身形。暂无它事牵绊,荆悬闲散含笑间,漫无目的的游走于二层阁楼中。
“来,李老爷,满上!”
“王姑娘,这可是京中名菜“道花仙”,快尝尝!”
“嘿嘿!韩兄,你看那舞女如何?”
“……”
这一层,好似雅俗共情的别致酒阁!
众多小厮快步穿行于各处屏风后,将样样好酒好菜迅速端上,忙得正是个不可开交!
突然,荆悬目光一凝!放眼看去,却是两位道人,正隐匿身形,行走其间。
诺大的京城,若无两个仙人的足迹,反而才是怪异!
见得荆悬直直地望来,两人面色微动之下,亦是立即靠了过来!
“玄生门陈行……”
“……田参!”
“见过前辈!”
两人执礼恭声道,克己守礼,却是不愧为仙门中人!
而时常,有水月、镜花两人的灵力伴身。不觉间,荆悬的外在行貌气质,看起来更是圆润自若,更有仙家风范返璞归真了些。
此时,陈行、田参两人尊称荆悬一声前辈,自是心中已有考量。
荆悬笑着略有颔首,却是未有答话。一手自储物袋中取出了玄生门的灵木令牌,一手朝前虚引,随后才道。
“两位,可否行个方便?”
见得荆悬取出了长老令牌,陈行、田参两人面容一肃,立即又是以弟子之礼相迎!
虽是陈行、田参两人于门中从未见过荆悬的样貌,但能拿出长老令,即使并非门内长老,亦是与宗门相交密切的前辈!
不以宗门秘法相赠,这长老令牌可是轻易便能自毁!
荆悬略有思量间,此处人多嘴杂,又正于过道中,并非适合长谈。而只凡人眼中,唯可见得荆悬突有动作奇异,但未能瞧出更多的端倪。
阁楼中宾客尽欢,挥金如土!林林种种,颇有身份地位之人,皆以能至此处纵情笙歌为荣!
穿过阁楼,荆悬含笑间一路四下端量着,与陈行、田参两人终是来到了后阁处。
“不知,两位到此,所谓何事?”
看台处,荆悬凭栏而望,未有隐匿身形。转过身子,荆悬目视两人,却是突地开口问道。
“回前辈!”
“我二人本是于京中驻守。”
“正奉执事之命,例行巡察!”
这仙凡虽有隔,但玄生门久于凡尘行走,荆悬自是知晓的。可于世俗皇城中竟设有驻地,还是初次听闻。
“哦?莫非这皇城之中,还时常有妖邪作祟?”
曾听得姚安云谈起,仙门规范,不可随意干涉红尘,更莫说是涉足朝政!若非不可避免,修仙之人是不会轻易逗留红尘的,以免污浊道心!
既是荆悬手持长老令牌,又无邪魔外道之气,陈行斟酌片刻,便未有隐瞒。此寻常无关紧要之事,修仙界皆是知晓。
“此中因由,大抵如此!”
“不过,我玄生门以炼器为道,并不过于避讳于红尘。”
“正道宗门,同气连枝!于人间镇守妖邪,乃是我玄生门的职责所在!”
此言一出,荆悬忽而不禁心生敬意!此人间安宁,仙门竟是各司其职,以护天下苍生!曾以为,仙人高高在上,不理俗尘,倒是荆悬不明真相多有谬误了!
剑山以利剑斩妖除魔,玄生门以炼器镇守人间!
却是不知,三山五门中的其它几个仙宗,又是司掌何职?而曾于妙音坊中,荆悬已是见识过了妙仙门。一时间,荆悬倒是难以定论,是否这三山五门皆是如此。
“人间能得以如此清宁,有劳诸位道友了!”
诚心诚恳,荆悬肃然竟是一礼敬之!
“前辈莫要如此!比起其余众仙门,我等所为,不过微不足道。”
陈行、田参两人惊诧之下,却是不敢居功!此言并无自谦,于两人而言,事实确是如此。
身为驻守之人,两人自是知晓不少隐秘。只是其中牵连人间安危,却是不可与外人道也。
“若无它事,我等尚有职责在身不便久留,还请前辈见谅!”
以寻妖盘搜寻潜藏的妖物,乃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要务!若是出了乱子,这皇城气运所牵累的,可就是无数人的性命,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事关天下苍生福祉,荆悬未有阻拦。同两人话别之后,荆悬独自站在了看台处,却是忽而心生怅然。
‘这人间纷争,究竟该如何才能……’
不觉间,荆悬出游的兴致已是缺失,默然静立许久,竟是直至天色见晚。
而往来的行人经过此处,见得多了,也对这位儒雅先生的遗世独立般寂寥,偷偷地议论纷纭。
出了论高阁后,此时的五谷书院大门,已是重新敞开。众多志得意满的门生,自书院内相继而出。
“长生,今日为兄,可是受益匪浅啊!”
“尹兄谬赞了!长生亦是收获良多!改日,还请尹兄赐教!”
两位门生心心相惜,却是长立于门前,久久不愿相告离去。
而荆悬出了论高阁,正巧是瞧见了这一幕!这两位文生虽是衣着朴实无华,但打理得干净清爽,一丝不苟!已然几分出尘脱俗,大家风范!
可恰在这时,一辆马车急行而来,于书院门侧骤停!
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快速地抱着一名幼女,就从马车上冲了出来。
“诸位公子,还请行行好!”
妇人拉着幼女,立时重重地跪俯于地,痛声哭诉着。
“我儿命苦,年方十二,已是饿了三日了!”
“还请哪位公子好心收留,为奴为婢,但求有一口饭吃!”
凄婉地哀求声中,妇人亦是语调有气无力!按着幼女的头颅磕倒在地,就是长跪不起。干渴苍白的嘴里,只是强提着力气,不断的重复着方才的言语。
而妇人的痛苦哀求声,立即就引得了众多门生的注意。不多时,正是自书院出来的门生,已是围观聚集起了一大片。
“唉……这已经是多少出了?”
摇头叹息中,有门生竟是如此感叹着。每过一段时日,便有这么一位苦命人前来卖女。纵是多少家境富裕的门生,亦是不堪烦扰。
毕竟于京中求学,吃穿住行花费皆是所需甚大!若无家中资助,便唯有投靠各方势力。
而能于五谷书院就读,皆是世人眼里的香饽饽。哪怕不能高就,位极人臣,一生衣食无忧却是轻而易举的!
由此,近来不知何时起,这门前卖女竟是靡然成风!
可这人间苦难见得多了,不少门生亦是不免心生恻隐。更甚至,有的心性纯善之辈,已是收留了好几人了!
驱之,有违圣贤德行!可仍由风波继续,只怕会越演越烈,终究是苦不堪言。
“呵……哪里都有看客!”
轻蔑的低语中,马车的窗帘,略微拉起了一角。车厢内隐蔽处,一张荆悬颇为熟悉的面孔,潜藏在其后。
似是这微末的轻微响动就已引得来人察觉,一位门生皱眉狐疑间,已是快速地拉开车帘!
可车帘拉起后,车厢内,竟是空无一人!
能就读于五谷书院,无不是心思聪慧过人之辈。方才的响动虽是轻微,可并未让这门生误以为只是错觉。
即使这马车每次必来,皆是内中无人,如此怪异!但容不得这些门生不心生怀疑,疑窦重重!
“咻!”
一声轻短的哨音,不知从何处传出。
跪于地面的妇女,面色立即凄楚!见无人买下女儿,妇人咬牙晃着身子起身,便是独留下女儿,随即推开了众人就冲进了马车里。
这熟悉的一幕,五谷书院的门生们,已是屡见不鲜!每逢场中无人收留之时,这哀求的苦命人,就会使出同样的招数!
虽是这招并不高明,但终有仁善怜悯之人,不得不收留下年幼的女子。
马车急行中,未有门生阻拦,又是不敢拦!倘若阻拦下了马车,又待如何?
于五谷书院门前卖女,此乃不得不应下的阳谋!众目睽睽之下,此千年书院圣贤门生,不济人间疾苦,更是有悖于礼义仁德!
而跪俯于地的幼女,骤然被抛下,已是心生绝望。
“娘!”
悲戚大喊中,情深切切!三日未有进食的幼女,衣衫单薄,已然是饿晕了过去。
“唉……”
围观者戚戚焉,更是喟然长叹!
“长生,我……”
见尹兄面色挣扎间,刚要开口接下此事。孟长生立即抬手,淡笑间打断了尹兄的言语。
“尹兄既已收留多人,此事,还是由长生来吧!”
说罢,孟长生便几步上前,将晕倒在地的女子,抱了起来。
“长生高义!”
“孟兄高义!”
众多门生见状,立即拱手以礼!此救难于危急之时,实乃君子所为!
无法施以援手之人,并非心性不佳。只是各有顾虑之下,能挺身而出者,实是少矣。
毕竟,这苦命流落女子,多是以流民出身。五谷书院门生收纳流民,于京城权贵眼中,可是有悖礼法,上不得台面的。
为一介流民而影响大好前程,可谓是因小失大!
故此,孟长生能不顾世俗礼制,执意收留!众文生虽是惋惜其心软,难有大作为,却又不得不敬重其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