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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驻颜十年

    有草焉,其状如褈,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藁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山海经·中山经》

    庄周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陈老伯说能指挥山鬼的人只有巫王,自己遭遇山鬼和陈老伯之死前后发生,这一切难道都是巫王作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消失了这么久的绝世高手会来杀我?杀陈老伯?

    庄周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如果他知道,他这个想法早在陈臻死后,天之庠序的八大掌门议事中就有人提出,那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洛邑又称“成周城”,是周朝王宫和王室宗庙的所在。自周平王迁都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虽说周天子势力衰微,但这洛邑城却是规模宏伟,人口殷盛。连魏羽祺都称赞说:“能和我家大梁、齐都临淄相比。”

    公孙怡不禁想到秦国国都栎阳,和洛邑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京国大贡一共三天,前两天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八珍馆”中交易,最后一天进王宫朝觐,稀世奇珍一般都在这一日展示。虽然两天后才到京国大贡,但此时各国使团已陆续到来,再加上四方而来的商旅大贾、行人游客,洛邑城中热闹非凡。

    早在十天前,周王室便取消了买卖只能在“市”内进行的限制,故而沿街叫卖者到处可见,整个洛邑城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商会,端得是市肆喧嚣、人声鼎沸。

    魏羽祺等人与苏瑾分别,住进了魏国常设洛邑的官邸。苏瑾则进了与魏国官邸隔着半条街的“中墨会馆”。会馆周围布满了明哨、暗哨,防范之紧,竟毫不逊于魏国使馆。

    三人略作休息,便出门游玩,两个姑娘首饰胭脂、绢缣布匹、陶器摆件随看随买,庄周、颜昭双手提着两件装满盒子的大网兜跟在后面,这才明白,逛街原来如此辛苦!

    几人中午去八珍馆吃饭,八珍馆极为宽敞,上下三层,中间是一个大平台,八珍馆掌柜端木年正在上面介绍一件白狐裘,大贡虽没开始,这儿却已经忍不住交易起来。

    “所谓‘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这件白狐裘乃集白狐腋下毛所成,天下无双,价三百金。”

    “三百金我要了。”二楼一人喊道。

    “三百一十金。”

    “三百二十金。”

    “三百三十金!”一个蓝袍公子喊道。

    庄周大喜,叫道:“赵緤!”

    赵緤赶紧邀几人共坐,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说完还不忘继续出价:“三百七十金。”

    “大贡没开始这儿怎么就喊上价了?”魏羽祺问道。

    “有怕被其他宝物比下去的,有想先抢商机的,有性子急的,有担心三天不够忙的,也有时间有限的。这儿现在是寸土寸金,光住宿费就比平日贵了五倍.......诶诶诶,那狐裘我还要呢!”

    “这已经成交了,赵二公子,您多担待。”端木年向赵緤一揖道。

    狐裘被两人抬了下去,这回换成了一个木匣,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棵长着黄花、红果的绿草,“下面这件宝贝,青要山的百年荀草,凡道术中人都知,‘荀草之泽,服之美人色’,这百年荀草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能驻十年之颜,起价,八百金。”

    “八百金!”韩国上大夫张开地率先说。

    “九百金!”魏羽祺玉手一抬。

    公孙怡很想要这棵荀草。能延缓十年衰老,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但她并没有这么多钱。赵緤本想出价,但想自己争不过小公主,只好算了。

    “一千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庄周看去,竟是熊商!熊商向魏羽祺笑了笑,随即看到庄周,向他投来厌恶的目光。

    魏羽祺蔑了熊商一眼:“一千五百金!”

    酒楼中传出惊呼声,人们纷纷伸头来看这个出手如此阔绰、敢和楚太子争价的人是谁。

    熊商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魏羽祺把价抬得如此之高。自己虽然有钱,但正式大贡还没开始,后面不知多少宝物,总不能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看魏羽祺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心下不由怯了。只听端木年道:“一千五百金一次,一千五百金两次,一千五百金三次,成交!”

    熊商脸色铁青,魏羽祺大为得意。庄周道:“你这也太浪费了,他出一千金,你比他多一点就好,何必直接加五百金呢。”

    赵緤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庄兄你这就不懂了!高出五百金在于表明其意,张己之势。你想,如果还像之前一百金一百金的往上加,熊商肯定跟进,越跟进就越不舍得放手,总想是不是再跟一次对方就放手了,这价儿就不知道要抬到哪去了。小公主一上来就先声夺人,直接加到五百,反而可能收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庄周恍然大悟,原来砸钱也有这么多门道。

    熊商笑笑吟地走来,轻衣缓带,勾眉如画,粉黛轻施,身上散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向魏羽祺揖手道:“小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魏羽祺自顾地吃菜,并不理睬。熊商强压不满,和颜悦色地说:“方才在下并非要和公主相争,只是想由我买下来再赠与你,这才显出我一番心意。”

    魏羽祺边吃边和庄周低声说笑,竟似没听见一般。

    熊商怒气顿生,楚国多细腰,江南遍佳丽。他宫里十一个姬妾,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露水情缘更是数不胜数。自己文武双全、权势熏天,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

    偏这个魏羽祺,软硬不吃,又生得姿容绝色,自己家里女人和她一比简直如粗使仆婢一般,一见之下,再难忘怀,被这个俏公主迷得神魂颠倒。讨好也讨了,多年修炼的媚术也用了,岂料全无作用!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女子自可以威压逼迫,但偏偏这个女人是中原第一强国的公主,势力之盛一点也不逊于楚国,当真叫他束手无策。父王希望他能娶魏公主为太子妃,完成“联魏”的国策。自己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

    眼见魏羽祺对庄周那个穷小子极为亲热,而对他一个正牌王爵太子却视若无睹,忍不住讥讽道:“庄兄,天之庠序没给你发退学信吗?上了一学期的剑术都没拿到剑,还有脸赖在学校?”

    庄周一脸惫懒:“你该哪去哪去,我都懒得搭理你。”

    魏羽祺却正色道:“太子殿下,你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了。”

    熊商大笑不止:“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上次比剑,这个废物三次被我一招制住,你忘了?”

    “你说什么!谁是废物?”魏羽祺、公孙怡齐声怒道。

    赵緤道:“你说话小心点!”

    只有庄周,心平气和地坐在原地,仿佛楚太子说的是别人一般。

    “左右无事,又有这么多人做见证,我们正好来个比剑赌赛。”熊商知庄周掌法精妙,所以紧紧扣住比剑两字,想彻底把庄周的自信打没,在各国使臣面前好好羞辱他一番,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赌什么?”魏羽祺问。

    “就赌,就赌你的百年荀草!”

    “不行!”魏羽祺一口回绝。这荀草难得的养颜之宝,本想和母后一起分食的。

    熊商更加得意:“你也知他要输吗?”

    魏羽祺冷笑道:“我是怕你没东西赔。”

    “怎么没有?”楚太子向侍从吩咐了几句,侍从呈上一个小金盒,盒子打开,魏羽祺“咦了一声。赵緤惊道:“这是西子簪?!”

    熊商得意道:“还算识货。”

    这瑇瑁碧簪大大的有名,乃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所制,西施容貌冠绝天下,这簪子可谓和她相得益彰。

    魏羽祺一直自负美貌,见西子之簪颇为心动,便道:“好,庄周,去灭了他!”

    岂料庄周说:“我不比。”

    “什么?”这句话大大出乎魏羽祺、公孙怡的意外之外,两人都见识过庄周神妙的秋水剑法,万壑山庄密室里那个剑客的剑法那么高,连沈山都不是他对手,不也被庄周打败了吗?胜过熊商自然不在话下。必赢之赛,为何不比?

    “不想比。”庄周淡淡地说。

    “哈哈哈哈”,熊商更加高兴了,“比也是输,你有自知之明,这很好。”

    “庄周,你和他比,他不是你对手。”魏羽祺鼓励道。

    赵緤不知道庄周练成秋水剑一事,心道楚太子剑法高明,内力又深,乃当世一流高手,庄周万不是对手,以为庄周心怯,便打圆场说:“等大贡过了再比不迟。”

    其实庄周有自己的想法,《道德经》云:“夫唯不争,故无尤。”又云:“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他不愿因为一点口角便和别人相斗,不是害怕动手,而是不屑于为了争虚名动手。他年纪虽小,但心地通明,又最喜《道德经》,陶冶出的这番境界却有些大宗师的风范了。

    楚太子接着说些风凉话,庄周懒得去听,此时大平台边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老人正在和两个酒保争辩着什么:“我有宝物,为什么不让卖!”

    端木年是子贡的后人,虽知这老头无理取闹,却也没有发作,吩咐道:“请老人家去吃点东西,不必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