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庄子·逍遥游》

    巫王轻蔑地一笑，只说了两个字：“抬头。”

    三人抬头而望，发现顶部的岩体中间有一个圆形光源，正散发着白色光芒。

    “那是什么？”庄周问。亮光太过耀眼，几人眼睛酸痛，不能直视。

    薛凌萱道：“可能是夜明珠之类的？我听说炎帝有石磷之玉，号‘日月明’，据说如日月般明亮。以前一直当这是传说，若非今日亲眼见到，怎么也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宝贝。”

    魏羽祺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家最好的夜明珠也不过能照亮前后相连的十二匹马车，就是一百颗也抵不上这一颗。”

    想及此处，环顾四周，不禁起疑，“那岩顶如此高不可测，四周又这么空旷，谁能把珠子放上去？还有峭壁上的那些甬道，这么大的地下世界，凿山之功何其浩大，其工程量恐怕远大于四年前我们魏国开凿鸿沟，当真是鬼斧神工吗？”

    薛凌萱道：“说不定真的有仙人，这才能让本该在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儿同时绽放。”

    庄周说：“那他可以施展仙术救我们出去。”

    三人都是少年心性，不免异想天开。巫王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下暗暗盘算出路。

    草地尽头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站在甬道上看时，已发现宫殿巨大。等到了近处，几人更被震撼得无以复加。光这殿门起码就有十几丈之高！（二十几米）连一直不太说话的巫王都感慨道：“即使是防风氏的宫殿也没有这么高的门！”

    防风氏是巨人一族，据说千年以来一直隐居在会稽山中。是除了昆仑的龙伯氏之外，存留世上的唯一巨人部落。庄周只在书上读到过，问道：“防风氏还有宫殿吗？”

    巫王脸色一变，暗悔失言，并不回答。四人走了进去，这地下宫殿高大宽敞，地面云白光洁，柱壁铜漆雕镂，给人一种无比空旷又一尘不染的感觉。

    魏羽祺对宫殿自是见怪不怪，但这地宫比她魏国的“庆云殿”高出太多，也不由得暗自称奇。正信步而走，脚下踢到一物，低头一看，“啊”的一声尖叫，跑回庄周身后。

    前方一个骷髅头赫然在地上翻滚着，空荡的大殿中传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这儿也有！”薛凌萱指着铜柱后的一具骸骨说道。

    “还有这儿！”

    几人越看越心惊，巫王悄悄向后退去，庄周马上察觉巫王心意，道：“这儿说不定有魑魅，大家不要分散。”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几人都面露喜色，心想只要不是魑魅的叫声就是幸运之极了。但见幽暗的大殿深处，走出一位身姿绰约的绝美女子，她一身白纱粉底的曳地深衣，秀发倾泻如墨，眼澄似水，肌肤若雪，顾影徘徊，仿佛照亮了整座宫殿。

    庄周只觉此女宛若仙子下凡，清丽不可方物，难以逼视。要把眼光移开，却又不自觉地想多看一眼。

    魏羽祺、薛凌萱向来以美貌自诩，待见了这等绝世丽容，不禁大为心折，而绝无嫉妒之意。

    巫王虽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其实早已年近九十。他自幼修炼巫术，情爱早绝，任何女子在他眼中不过如土木一般，待见了这等无俦风韵之后，却也产生非复人间之感。

    庄周只觉干渴，咽了一下口水。上前一揖道：“误入宝地，还请主人见恕！”

    那女子神情默然，皓腕一舒，足尖轻点，便即飞起。一路飞到东面的高壁之上，几人这才发现，那壁上竟然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只因悬挂的太高，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她取了一柄剑，便又轻悄悄地飞了下来。四人见她来去如风，轻功之高，平生未见，不禁大感诧异。

    魏羽祺这下明白之前在地宫外看到的闪耀光珠是怎么放到岩顶的了。没想到天下居然有这等神妙的轻功，却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巫王心下更惊，以他所见之博，即使是神君，也不能一跃即飞出那么高，恐怕要借力两三次才行。莫不是穿了类似墨家的“辅翼甲”一类的宝甲？只不过“辅翼甲”一启动，两侧便会展出铜制双翅，这女子所穿宝衣可比“辅翼甲”高明得多。

    女子飞到庄周面前，庄周正等她回话，眨眼间，一道寒光闪过，他急忙侧身，魏羽祺、薛凌萱同时出手攻向那女子，庄周肩头一凉，已然被刺伤！

    这女子拔剑、刺人全然没有半点征兆，出手迅捷无伦。她瞬息之间挡住魏羽祺、薛凌萱的合击，又向庄周递出一剑，若非两个姑娘见机极快，阻了她一程，庄周此时已被她刺穿。

    女子长剑如花，如风如电，庄周边挡边叫道：“快停手，我们只是路过！”刷的一下，左肋又被划了一道浅口。

    女子的剑越来越急，庄周心知此人剑法奇快，不在庖丁之下。叫道：“你们退开。”施展秋水剑法，凝神接战。

    魏羽祺、薛凌萱空自着急，但她们武功与对战的两人相差太远，想要帮忙却插不进去。巫王双臂一张，向后跃出丈余，静观其变。

    魏羽祺道：“你干嘛打人，我们走就是了！”

    薛凌萱说：“我们无冤无仇，何必如此！”

    女子置若罔闻，顷刻间已过了十几招，庄周此时已知女子剑法虽然又快又奇，但内力却是平平，只要自己真气不竭，她便攻不进秋水剑力。但他无力还击，只能防守，想要取胜却也甚难。

    魏羽祺悄步转到女子身后，射出三根冰针。女子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一剑挡住冰针，长剑一伸，向魏羽祺刺去。

    庄周大惊，这女子剑法如此之快，让她这招使完魏羽祺哪还有命在！当即向她咽喉疾刺过去，这一剑刺得快极，根本无暇使出秋水剑诀的刺字诀。

    哪知女子并不回剑抵挡，剑尖一点魏羽祺右腕，这才收回，刚好挡住庄周的剑。分寸拿捏之精确，举世恐怕没有几人。

    魏羽祺银剑落地，捂着剑伤向巫王道：“我们在一条船上，你还不出手？”

    巫王说：“庄贤侄剑法精妙，并不需要他人相帮。”未上必死峰时，他本来要保庄周性命，留有大用。那时庄周武功在他之下，自可任他摆布。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自己身受重伤，若真和庄周动起手来，恐怕不是他对手。最好庄周和那女子能打个两败俱伤。

    薛凌萱见女子越打越快，连剑招都瞧不清楚，知庄周只要一个失手便凶险至极，心下焦灼。也不管自己伤有多重，运起驱兵术，佩剑向女子疾飞出去。

    她不让剑直刺女子身上，一是会很容易被她击飞，二是自己的驱兵术太过浅薄，远到不了控剑自由出招的地步。所以宝剑绕着女子飞舞，但并不攻击，旨在扰乱女子心神。女子果然上当，去挑那剑，剑势一缓，庄周属镂剑进，势挟劲风！

    女子回剑一挡，两剑相交，啪的一声，女子的剑断为两截！

    庄周长剑一指：“姑娘，你如此相逼，到底所为何来？”

    女子神色如常，回身举步，似芙蓉慢摇，风荷轻举。几人愣在当场，都不知她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飞身而起，又到墙壁上取了一把剑，庄周心下大骇，叫道：“你，你要干嘛？”

    巫王此时已向门口奔去。

    女子精致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仍是似笑非笑，如同初见之时，提剑向庄周走来。

    “快走！”庄周把剑往腰带上一挂，属镂剑没有剑鞘，魏羽祺曾经要帮他订做一个，庄周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用蒯绳缠住便算了事。他左手拽住魏羽祺，右手拉起薛凌萱，施展轻功向绿地逃去，两女的兵器都散落在地上，顾不得去捡。

    女子从后追来，如一阵轻烟，转眼间便即赶上。庄周用力把两个姑娘向门口一推，凌空回剑，挥洒利落，迫得女子向后退去。

    巫王见庄周一招便能反手为攻，心下更加忌惮。

    庄周情知对方一旦得到出剑余暇，自己立处险境。当下“点字诀”使出，剑尖若有若无，即往即来，如灵潮吐纳，幽浪飞溅，正是秋水剑诀里精微的剑招！

    叮叮当当，兵器碰撞之声不绝。拆得七八招，女子缓出手来，正要挥剑，啪啪几声，剑竟断为数截，原来早被庄周灌注秋水剑劲的属镂点断！

    只不过由于属镂剑尖无锋，又出手太快，再加上秋水功以柔劲为主，劲力未散，是故剑内已裂但还尚自粘连在一起，这才延时而断。巫王则在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属镂剑。

    女子如刚刚一般，又欲飘然而去。这次庄周哪里肯放，长剑飞舞，要制住这女子。口中道：“姑娘，我们化敌为友如何？”

    女子几次要往回走，都被庄周逼回，她虽失了兵器，但身法趋退若神，在庄周剑下来往穿插，哪里刺得着她半分。得到空隙，纤腰一扭便即跃起，足不点地，如凌空飞行一般到墙壁上取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