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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陶君心引妒公主 庾稚恭镖打桓温

    这日清晨,朝廷慰问使团的人马仪仗将刺史府门外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陶侃府上一时间热闹非凡。陶太尉召集家人及府上的几位宾客都出来迎接慰问使,府内的下人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便惊动了绣楼上的那位小姐。

    陶琳见府中家院来往甚是匆忙,便差下丫鬟前去询问,待丫鬟问罢回来说是朝廷来了特使,府中才如此繁忙。陶琳心想,父亲今天忙于接待,自己可能就不便前去问安了,便觉得今天有些没有趣味了。

    往常这样的公务陶小姐是不会过问的,但一想到今日百无聊赖,便问丫鬟朝廷的特使是哪一位。丫鬟一听可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朝廷这次来的官儿可大了,而且还是太尉的旧相识。最主要是听说随团而来的还有三位少年,个个衣袂飘飘,英姿飒爽,丝毫不逊色于那位谢大公子,而且他们还都是王、庾、郗这样的至高门第中的后辈翘楚。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品貌,正配小姐,估计太尉这个家翁又要为小姐你费一番心思了。”

    眼见丫鬟拿自己开玩笑,陶琳娇嗔一声,轻声呵斥,丫鬟一见,假作不悦之色:“你现在这样呵斥我,你待会儿就要求我。我刚刚听说昨天晚上,府内来了位二十岁的少年公子——”丫鬟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嘟着嘴转过脸来,不看陶琳。

    听说是二十岁的少年,陶琳感觉自己的心窝被挠了一下,心里慢慢升起希望,不觉眉梢眼角扬起笑意,便紧挪两步对着丫鬟正脸,丫鬟一见又将头转向另一侧,陶琳又急忙跑到另一侧,如此往复几回,陶琳索性双手捧住丫鬟的头,强行扭向自己,急切地讨好道:“好姐姐,都是我不好,你告诉我,那位公子是谁?!”

    丫鬟强忍着笑意说道:“这位公子啊,姓桓!名温字元子,宣称内史桓彝之后也。”丫鬟边说边摇着脑袋。

    一听桓温,陶琳难以按捺心中欣喜,双手撒开丫鬟激动地跑出房门,丫鬟便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但是没过一会儿,陶琳又从门外回来了,满脸失落,拉着丫鬟姐的手说道:“父亲大人正在正堂会客,我这样冒失地跑到前堂去不合礼数。”

    见她为此事烦忧,丫鬟姐双眼露出狡黠的目光,说道:“我倒有个办法。”观其色,听其言,就知不是一个正经办法,但是陶琳顾不得许多,挽着丫鬟的手苦苦哀求。

    丫鬟姐在陶琳耳边轻语两句,陶琳一听,面露难色,觉得有所不妥,但是数年未见那人已让她也失去了往日的矜持,糊里糊涂地就采纳了这个主意。

    再说正堂之上,陶侃、陆晔二人还为刚才南康公主的直率略感尴尬,毕竟二人还未叙友情,一上来就谈及“致仕与夺情”之事难免陷入争辩。

    陆晔率先开口道:“士衡兄,这两年你履平乱党,安定国家,居功至伟,实乃我等为臣子的楷模啊!”

    陶侃笑着说:“士光兄,你能在苏峻攻陷国都,挟持天子的时候,擎天保驾,护卫皇城,保住皇帝与太后,才是首功啊!”

    陆晔摆摆手说道:“哪里的话!护卫皇城主要是王司徒之功,苏峻虽为叛贼,也十分敬重王司徒之德,故而不敢加害。”一听提到王导,陶侃心中不悦,但是顾及王导之侄王胡之在场,依然神色泰然。

    陶、陆二人又当着众人之面畅谈往事,稍有提及辞官之处,便话锋急转,二人有意避谈此事,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看不懂两位“老狐狸”在打什么太极拳。若是南康公主心思在此,恐怕早就听不了二位老朽如此消磨,但是此时她的注意力都聚焦于桓温身上。

    桓温此时也才惊讶地发现,那日芜湖城中救下的庾中书至亲乃是当今太后最为宠爱的南康公主。

    正在陶、陆交谈之际,后堂来了位小厮添续茶水。当给太尉续完茶水,他刚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经意间瞥见这小厮的样貌,一口茶水喷在当堂。这家仆分明是自己的小女儿陶琳,一副下人打扮,添茶续水还有模有样。陶琳见父亲此状,倒不搭理,反而有些得意,对着一脸错愕的太尉挤眉弄眼。面对众人一脸惊讶,太尉回过神来,只能解释说是呛水了。

    陶侃眼看女儿一个个续完水之后,站到最后面的桓温身后,望着她轻扯桓温的衣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多年以来他都把桓温看成是亲生儿子,却忘了这就是一个现成的女婿。

    感觉到后面有人在扯拽自己的衣服,桓温微微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侧的陶琳,很快就认出来她,但见她这样的装扮,一时忍俊不禁,偷偷嗤笑。

    这陶琳一副下人装扮,原是不惹人注意的,奈何南康公主就盯着桓温这一块,而且自己也是女扮男装的老手,一见此下人面容清秀,脂粉气袭人,便认出这是位小姐。早就听闻陶太尉有一幼女,绝世独立,今虽藏于这一身布衣之下,明珠光泽,仍熠熠生辉。

    南康见二人眼神交联,小动作不断,顿时怒气上涌,对着陶侃说道:“老太尉果然会用人,连府中的的下人都这么俊俏。”

    陶侃自是明白南康识出了陶琳,若是当堂揭破,难免父女二人难堪,情急之下只能拉过一旁侍立的祖浚:“公主果然是一双慧眼啊,这童子确实形容俊朗,细看之下与座上的殷深源还有两分相似呢!”

    谢尚、殷浩二人此时才好生端详祖浚,乍一看相貌确实神似殷浩,便顿时明白了府牢中关押的那几个人是为此人而来。陶侃说完此话便觉得后悔,虽然在座没有人认识祖浚,但是将他推给众人终是不太安全。

    一听太尉用祖浚搪塞,公主气鼓鼓地说:“老太尉,谁跟你说他了,我说的是……”抬手刚想指陶琳,但望见桓温觉得不太好意思,便只能甩了一下衣袂,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和太尉交谈。这一动作倒是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府中交谈已毕,陆晔固请陶太尉亲临大营犒军,但是太尉坚持表示不问军旅之事,见他态度顽固,便也明白后面劝慰他不要辞官的差事十分难办。无奈之下,只能让江州司马王愆期代替陶侃随朝廷特使前去劳军。一见众人散去,陶琳便开心地拉着桓温到后园嬉戏玩闹、相叙旧情去了,而南康还要身负皇命,前去军营,见二人手拉着手便气不打一处来,桓温走的时候还留恋的望了南康两眼,这却让她更生气了。

    太尉跟随着桓温与陶琳,远远望着二人在后园中相谈甚欢,行为举止亲昵无间,顿时眉眼舒展,脸上不自觉笑容浮现。祖浚在太尉身边还看不甚明白,便问太尉这满面春风从何而来,太尉抚着祖浚的肩膀大笑起来,忽然惊动了远处的陶琳与桓温,便忽然噤声,带着祖浚偷笑着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前番见过了庾亮的军营,如今再看陶侃的军队,陆晔心中感慨万千。陶侃已有数日未理军务,数万大军一朝更换了主将,还能够如此军容庄穆,严肃整齐,可看出太尉治军之策,严厉深刻。到了陶侃这儿,陆晔才感觉到南朝晋室的江山有了一些倚仗。

    劳军这一路南康公主一直暗暗赌气,但是在陆晔的提醒下,面对着士兵,她代表着皇帝与太后,也要挤出一个笑脸。从军营回来后,已是傍晚,陆晔一行被陶侃安排在府中住下。

    明月清冷孤高,月光虽亮,却把这漆黑的人间照的一样的惨白,然而人是有温度的,也有不同的心思。陶侃、陆晔、南康三人各有心事,各自盘算。

    南康公主自上午别了桓温,怀揣一肚子怨气直到晚上。待羡娘送她回房安歇之后,她便悄悄从房中溜了出来,一出房门,就撞见一脸肃穆的侍卫羡娘。一见羡娘,南康满脸堆笑,踮起脚尖搂着羡娘的肩膀说道:“羡娘姐,这次我不跑,我呀,有点儿事儿,去去就回。”

    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羡娘更是一刻不敢放松,自然不肯罢休,但是在南康的一阵撒娇之下,只能无奈听从,但是她得一路跟随。

    二人悄声来在陶琳的绣楼之下,见楼上灯火通明,不顾羡娘的阻拦,南康直直闯入园中,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叩响了房门。

    屋内陶琳与众丫鬟一惊,从未有人在夜里到访过绣楼,陶琳以为是桓温,兴冲冲地撇开丫鬟,冲到门口,开门看见南康公主,不由眉头一蹙,又渐渐舒展开来,便将二人恭敬地请到房内。

    南康与陶琳对坐桌前,南康率先开口道:“太尉府中烦闷,只听闻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姐姐,我离了公事便急急前来看望,还望姐姐恕我冒昧。今见姐姐,果然是绝代佳人啊!”说着,南康就满脸欣喜,挪坐到陶琳身旁。

    见南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陶琳有些羞赧,眉眼微微低沉了下去,说道:“公主过誉了,像公主这样的姿容、学识、地位才是真国色,我怎么敢当。”

    “欸!姐姐,你就不要谦虚了,今天白天我的小舅舅庾翼还跟太尉打听你呢!怎么样?有没有意愿做我的舅母啊?”当然庾翼问太尉这件事是南康自己编的,只为了方便引出她后面的话。

    陶琳被这话问得十分羞臊,只能弱弱地嗔怪道:“公主您怎么这么好寻人的开心啊!”

    南康一脸坏笑,凑近说道:“既然你看不上我小舅,今日府中可来了不少才俊,王、庾、郗、谢、殷,我朝名气大的、有才学的少年英雄都聚齐了,可有趁姐姐心意的?”

    “这几位公子都是风流雅士,名誉等身,我哪里敢高攀。”

    “哦!这些位都看不上,那府中就还剩下一位名叫桓温的公子,没什么名气,全倚仗他父亲的威望,不能与前几位相提并论,姐姐你自是看不上的。”南康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陶琳神色变化。

    一听她这样贬低桓温,陶琳情绪有些激动,突然大声辩解道:“桓公子没什么名声,是因为他不像那些所谓的名士一样放浪清谈去博取声名,待将来天下有事,才能显出他的用处来!”

    见陶琳这样努力维护桓温,南康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觉嘟着嘴问道:“听姐姐这话,好像是很了解这位桓公子咯。”

    陶琳便一五一十地跟她讲述二人幼年相识的故事,听及二人孩童时节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公主心中含着闷忿,但听到这么多桓温的旧事,又感到有些开心。二人聊着桓温,也渐渐熟络,不那么拘谨了。

    临了时,公主突然问道:“这么说,姐姐是很喜欢这位桓温公子咯!”顿时问得陶琳满脸通红,媚眼含羞,但南康故作不见,见她不答,又连问两次,陶琳只是微微摇摇头。

    陶琳禁不起她这般盘问,便扯开话题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公主回房歇息吧!”

    见她不肯承认,南康便高兴地说道:“那我可记住了,你是不喜欢这位桓公子的。”说罢陶琳便牵着公主的手,相送出院门。

    晚上陆晔找到找到陶侃,接着月光清亮,一慰他的丧子之痛。二人如同庶民百姓一样坐在院中同案对饮,聊起多年前相交的旧事,觉得光阴短暂,感慨万千。几大壶酒喝尽之后,二人不舍地各自回房去了。

    对于陶太尉,自从陆晔一行来到,他便隐隐觉得这朝廷的大事,自己还是难以逃脱,心中思绪重重,难以平复,便又召集谢、殷、孟、桓四人到书房叙谈。

    太尉语重心长地对众人说道:“我将一生心血都倾注到我的一众儿女身上,然而他们都鲜有成材,不堪大用,所以我才这样爱护别家的儿郎。你们都是将来朝廷的庭柱,应该积极入世,精诚团结,才能撑起我汉人的国家。”

    “以你们的才干,将来必定位列台阁、统镇地方,一定要认清朝政浑浊,要善于保全自身,不要到头来想我一样被国家大政伤了自己的信仰根本。”

    “深源呐,你固有才气,隐居深山,效仿七贤,但是你青春年少,不应自绝于朝廷。当今之世,黄老浮华,名士们都披头散发、放浪形骸,这样失去了君子的整齐端庄,有违圣人的教诲。”

    “仁祖啊,你们陈郡谢氏广有贤才,你将来开府治事,谢氏亦可与王、庾、郗同列,愿你善理家邦,整治门阀,能弥补我一生未了的愿望。”

    “万年,你我翁婿,说话太直,你不要介意。你虽才能不输他们,但不善署理大事,你须要沉淀心性,辅佐将相,才可有所作为。”

    对三人一一说罢,陶侃转向桓温,脑子里千言万语奔涌,但却只是平平地说了两句:“桓元子,你心性尚不成熟,还需要多加磨练,你要牢记我昨晚的话。这样吧,你对着殷深源为你昨日的无礼道个歉吧!”

    桓温望着太尉,脸上泛起难色,见太尉双目微闭,脸色坚定,便只能不情不愿地向殷浩深作一揖,但是胸中郁结闷忿,久久不肯起身。殷浩胸襟广阔,自是不将昨日之事放在心上,大笑着伸双手相搀扶,但是却怎么都掺不起来。

    太尉见状,眼中射出一道严厉的目光,桓温见之胆怯,便只能起身与殷浩相拥一笑,心里面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众人领了太尉的教诲,便退了出去,留下陶侃独自思虑。自他执掌军旅以来,王敦、王导、庾亮无不猜忌提防于他,如今七十年迈,越发感到沧桑与无力,便想挑断了牵绊,返璞归真。但是这些日子,面对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又激起了那扬鞭跃马的回忆,渐渐的思想有些改变了。今日又见得王、庾、郗三人,又觉得就这样退出,还是有些不甘。

    眼见今天太尉态度坚决,陆晔深感此行不易,晚上召集了使团的三位副使房中商议,但是王、郗与庾翼之间矛盾深刻,谈不了两句就陷入争辩,陆晔苦心相劝,众人又一言不发,气氛肃然。四人相谈多时,竟毫无进展,闹得个不欢而散。

    庾翼正循着游廊往房中走去,突然看见了从太尉那儿回来的桓温。黑夜之间只能看得个大概身影,却瞬间让庾翼联想起那个在他枪下救下祖约和韩晃的蒙面人,小庾从小习武未逢敌手,对于这样一个两次都未能打败的对手,印象十分深刻。

    庾翼摸出随身携带的梅花金镖,这金镖正是那日桓温在芜湖城中“镖打银枪”所留下的。望着桓温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金镖,两相交映,小庾恍惚间看见一位“力挽千乘,统摄万军”的元帅,庾翼为证实心中的疑惑,运力将金镖打向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