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人来了多久了？”
秦槐转了转头，点了下门口的方向。
“昨儿还没入夜的时候来的。”叶老根赶紧回答：“已经在门外站了有八九个时辰了。”
秦槐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才开口，
“我过不了一会就得走，这次再走，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
终究是相识一场，共同生活了许多时日，虽然两人的世界不同，但秦槐还是不习惯不告而别。
可这话一出来，叶老根还不知作何表情，二丫先伸手揪住了秦槐的衣角。
鼻子一抽一抽，眼里稍不注意就盛满了泪，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她小小的年纪也已经知道，这不是求先生出门买两块肥肉，也不是回来的时候带几个包子。
先生这样的人，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决定离开时，挽留的撒娇的话留在心里就好。
叶老根揽过二丫，有些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面对秦槐，他的心情其实一直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和单纯的二丫不同，一开始他就知道像秦槐这样入夜后游荡在外城区的武者，身上多多少少一定沾染着麻烦。
事实上，后来发生的桩桩件件证明这麻烦比他想的还要大。
钱癞子只是来家里打一趟秋风，往常的惯例是忍忍让他拿走些东西就过去了，这位爷却是一言不合出门杀人。
还有秦槐经常入夜后静悄悄的消失，隔天城里就会传来一些风言风语，让人不寒而栗。
而今，连朱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曾几何时，他一直在盼着秦槐能早日离去。
毕竟，这种刀口舔血动不动就血溅五步的武者生活和他这种栖身破屋的老实人，实在是天性不合。
但先生终究和其他武者不太一样。
外城区的一间破房，先生就算是强抢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那天夜里他总感觉先生询问他的意思，不是故作客气，是真的在尊重他的意见，
后来还留下了碎银，给自己舒缓经络，堪称延命之恩。
即使后来因为自己买肉引来了钱癞子，先生暴起杀人，也从未向他们父女撒过气。
现在因着先生的关系，一日下来送东西的人数也数不清。
终究是义海恩山。
“先生要走，叶老根也不敢留，本想学着评书里的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伴。”
“但叶老根没什么能力，室徒四壁，若先生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就是。”
说完，叶老根松开一直搂着二丫的手，双膝跪地，额头狠狠磕向地面。
秦槐赶紧伸手拽住，不叫叶老根实在地磕下去。
其实叶老根的心思，他也都看的明白，这个头也并非是受不起。
只是二丫还在，让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汉当着自己女儿的面磕响头，他总有些不自在。
“罢了，起来吧，我们这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叶老根想要硬磕，但哪里顶的过秦槐，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坐直身子。
“我这次回来，也不单是告别的。”
看到叶老根重新坐好，秦槐才继续说，
“我这段时间待在外城区的事情已经藏不住了，其中牵扯之人颇多。”
“我这一走之后，担心你们在尧光城里不好生活，所以来问问你们的意思，若想要换个地方，我可以试试托人带你们一程。”
叶老根看了一圈屋里堆的东西，又想了一会，才小心的开口，
“我身体愈来愈差了，心里也清楚早年落下的病根，其实是活不久了，未必能再经受一场颠簸之苦。”
看到叶老根的眼神，秦槐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这段时间朱家的糖衣炮弹已经把叶老根打了个七荤八素。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因着秦槐的缘故，也未曾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对一个在外城区讨生活的苦命人而言，朱家的人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他就能感受到其中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不愿意离开了。
至于秦槐走后，朱家的态度是否会有变化。
是因此气急败坏还是看他是个小人物所以不以为意，已经不是他能考虑到的事情。
“无妨，我也就是问问，你自己考虑清楚便是。”
说完秦槐犹豫了一会，招手把二丫唤了过来。
以袍袖略略做了一番遮掩，看着像是他从袖中取出了什么东西，贴在了二丫身上。
实则银刃长刀微微出鞘，在自己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根据他多次试验的结果，目前他能找到的材料里，能够承载他的符种的，唯有自己的血。
或许入道之后会有机会接触到更玄妙的材料，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手指沾血，轻轻撩起一点二丫的后襟，露出脊椎。
二丫靠在秦槐膝上很是乖巧。
他没有多耽搁，以手作符，血液顺着二丫的肌肤渗进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二丫痛的脊背颤抖，却没有逃开，只是轻哼了两声。
一枚益气符成形，又缓缓隐去。
“这是我早年得到的一张符箓，于我已经无有大用。”
“未来几年若是二丫有踏入武道的打算和机会，应该可以为她在打磨气血上省下不少功夫。”
不动声色抹去指尖剩余的血迹。
虽然不觉得叶老根二丫看得明白，但是他能以后天修为画符一事，还是稍微遮掩一下为好。
至于未来几年的说辞，益气符在他身上是类似七宝骨身一样的长存状态。
可第一次为别人画符，他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只好说一个虚数。
既然叶老根不愿离开，他又对二丫这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格外有好感，便心血来潮赠出了一份机缘。
若二丫真能因此踏上武道，相比外城区的其他人，起码能多少把握自己的命运了。
叶老根听闻此言，双目瞪大，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
这次还硬拉过二丫一起磕头，
“还不快叫师父！”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符箓、武道、打磨气血，哪怕听不懂，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也已经是一份了不得的大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