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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出罪者

    吊着稠暮的一片昏海摇摇欲坠在红叶医院的上空铺满,云后的迷离星子遮遮掩掩的蜷缩起身子,不肯施舍些光给垂危的人。

    低低的呜咽是长走廊的主旋律,偶尔的叹息是苏晓星能够献上的和弦,母亲手上拿着的化验单是这不眠不休的24小时里唯一能够告知苏阮状况的可视报告,但专业术语的描述不是她看得懂的,她只知道苏阮的病加重了,而那个在病房里喘不过气还头痛欲裂的可怜人是她的女儿,她的无知和贫穷拖累了对方,也负担于自己。

    苏晓星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可手头积那攒了快半年也只有一千左右的学费已经垫进了苏阮的医药费里,想要先让她活下来,身为哥哥的他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后续的治疗不会因为他的苦苦恳求而继续,更何况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改变了原有的道路,那张化验单就是最好的证明,苏阮原本只是肺结核,如果控制住病情,她应该能撑到苏晓星高三毕业去打工帮她正式治疗的,但现在检查结果出来,对方的病情因为疏忽大意而恶化了,衍生成了结核性脑膜炎。

    凶狠的病症,卧在另一张床上的苏阮,同样掏空了积蓄的苏母,叹气的自己,他要怎么做?

    苏晓星近乎绝望的坐在长椅上,他要去卖血吗?或者出卖自己身上的某个器官?或者他再去什么地方贷款?或者……求求那个难为人父的爹?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苏阮从这里救出去,他能做什么?

    苏晓星迟钝的回头看向走廊的窗户,作为背景的黑色夜幕倒映着他的脸,他看向窗户中自己那模糊而混沌的眼,他想到了季折夜。

    ……如果是季折夜,他会怎么做?

    坐在图书馆五层的躺椅上观看苏晓星记忆的季折夜通过电影旁白般的画外音听到了这句话,他直起本就端坐的身体,看向那扇回忆录中不属于藏品区的窗户,暗暗的问了自己一遍: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答案是不知道,恒久于此的,令人摇头发笑的不知道。

    改变后的道路不再有原来可循的轨迹用以捕捉和利用,他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而这样稀疏平常的路,这样悲惨而不幸的家,才是对方实实在在所拥有的人生。他并非这部电影的编剧或导演,也自然而然的置身事外,不会成为演员或制片,他不知道苏晓星的故事在他做出所谓正确的选择后会出现什么样的走向,也无法将自己代入其中,他只是观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致使这一切开始的管理员,他们,只是观众。

    这一次,季折夜也只能对着片中的主角说一句抱歉,他无能为力。

    自知得不到答案的苏晓星逼着自己收起这种无用的想象,他现在能做得只有想办法搞到钱,而且这笔钱必须要快。他和母亲缴的那些费最多也就够撑一个星期多,他要弄到足够的钱,而且方法还不能连累到他的以后,这样权衡再三,他只能想到赵老说的奖金,他需要自己的学生证,他得回去。

    即使他百般不愿意,他也不能就此反抗丝毫,命运把亲人的性命作为筹码押上天秤后,他就失去了选择的可能,而这一次,是他自讨苦吃,他必须去。

    周末的晚上,心不在焉的苏晓星草草结了今天的账,跟老板拿过工钱道过谢后,他便一路小跑回了那个偏僻的家。湿滑的雪附在他鞋底,这让他不得不进门前就在邻居家的迎宾垫子上把鞋给蹭干净。踮着脚进了自己的屋子,他便对着整理好的房间开始寻找,他记得自己那一次回家直接把书包给丢在床上了,但空荡的床铺让他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寻找。虽然他的屋子地方不大,但为了储物,格屉柜子还是多少有些的,东翻西寻一阵,弄乱了摆置他又得费心力的把东西归位,为了不留隐患,他真是命苦。

    好在一顿搜寻,他在衣橱里找到了自己的书包,而学生证也好好的躺在夹层里。拿了自己的东西,他准备把其他物什还原了就离开,但隔墙有耳,他听见了大门有开锁的声音,而吱呀的一声响,热热闹闹的一群中年男声就拥挤进了这个不算宽敞的家,今天是除夕,他没搞错,但出意外了,他那个该死的爹领着他的那些朋友又来家里了。

    心烦意乱的苏晓星趁着喧哗未灭轻轻反锁上了自己屋的门,把这一方天地伪装出没人存在的景象,而透过门底下的宽缝儿,他可以看见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看见这一帮子称兄道弟的人毫不客气地互相开着酒局讲着乐子,撒了疯的醉醺醺的跳着舞的吹着牛的,总有个不合适的焦点位给到他们自己身上,而其中那个把故事讲满讲透的,是苏伟阳。

    隔着一门,苏晓星听见对方说自己真是运气好,白白捡了四万来块钱,请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过个好年;隔着一眼,苏晓星看见对方手舞足蹈地夸耀着自己的聪明头脑,过了今晚,明天又是一笔钱轻轻松松入账,这钱拿的,好不快活;隔着一口郁气,苏晓星闻到对方喃喃“我不早就幸福了”时那自艾自怜又自命不凡的气息。

    在自己发作之前,苏晓星压着怒焰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卡在对方屁股后面的老旧钱包,苏伟阳需不需要他不知道,但毫无疑问的,他需要。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现在我悄悄出去,把那个钱包拿走,里面的钱一定是够用的,那么多的钱,至少能撑到自己高考结束吧?那到时候自己再去挣钱就好了,只要自己能顺利上大学,就可以见到高流烟,就可以把人生拉回正轨,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挣钱,然后还给苏伟阳,还给这个失主,他甚至可以加上利息!只要,只要能过了眼下这个坎儿,一定会变好的,他能不能……

    他不能犹豫,他不能如果。

    他必须能。

    翻砂般起落来回的呼噜声掩住了苏晓星扭动门锁的声音,他准备取走自己父亲的钱包来完成自己规划好的一切,但没等他打开门,沙发上有一个宽大的人影就着散落的光动了动。苏晓星止住了手,把门变成虚掩的状态,随后趴在地上观察起来,对方是之前他离开家时把烟盒放在柜台上的那个叔叔,他没喝得烂醉,或者再准确些描述,他没醉。

    他压低身子把沙发旁那个新款的银灰色钱包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又把桌上没开封的几罐啤酒拿塑料袋给打包了,他跟苏伟阳打了声招呼就从大门离开,而回应他的只有苏伟阳那半梦半醒的痴语。苏晓星悬着一口气等对方走后把门拉开,蹑手蹑脚的凑到苏伟阳身边去,他把手掐在钱包上,很有耐心的等这个醉鬼自己换了个睡姿把钱包给带了出来,随后他屏着气出了门,然后边喘边离开了这个家,这一串动作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但身体已然自觉地完成了这项近乎无破绽的偷盗,即便,这并不能让观众接受。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钱去救自己的亲生女孩儿,仅此而已,苏晓星这么开脱。

    他只是帮了帮这位下不了决心的父亲,他只是……帮了帮走投无路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