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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终)狭隘的余温

    硕大的观影屏在展示立柜中央慢慢灰化消失,荧幕上的主角也秉承着最后的光火永远停留在此,谢幕之后,藏品区只剩最开始的死寂,而打破这帮观众沉默哀悼的,是一串来自幕下的掌声。

    “没有带出任何线索,没有改变任何结果,苏晓星,作为你本人,这一定是另一段可以永久回顾的记忆,但对于观众而言,你的人生,真是可悲。”站立在幕布之下的管理员对于自己观赏的这部历程给予了如此评价,但明眼人看得出,他脸上的嘲弄和语气中的不屑无不都在耻笑这个更次的结局,他知道该怎么纠正道路,他明白如何选择,但他只是给了苏晓星一个回去的机会,怎么走,怎么选,怎么改,他报以笑颜,却不发一语。

    在场的各位没有人可以怪罪于他,所有的所有,都是苏晓星自己的选择。

    “按照规则,他不会再回来了,”信步到原先苏晓星那把躺椅旁的管理员悠哉的闲坐下来,把其余的几位备演看了个遍,“接下来轮到哪一位上场表演了?季折夜?鹿临光?泉烛秉?易语?哪一位都好,你们的故事一定更有意思!快点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别动情绪,”季折夜看着鹿临光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忍了又忍把话说完,“大家,我们实在是也没有资格去评判他做的对与错,小星……至少告诉了我们失败的结果和故事发展的进程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跟管理员产生冲突,我们未必还能有资格进入回忆寻找线索,至少现在……”他提着气把话说顺,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波动过大,“至少现在,我们还需要找到图书馆的真相。”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各位,”没有听见季折夜低语的管理员抱着胳膊高高在上地给众人指点迷津,“已经流的血,不能再收回,已经离开的人,会成为道标;做错的事,是你们避免重蹈覆辙的关键,但最主要的,还是做出关键的选择。”他心安理得的发表着自己的言论,而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最边上的易语,“你们当中的有些人似乎很需要重新做一次选择,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下一个故事了,请主动站起来吧,如果,你想要改变什么难捱的命运的话,如果,你需要纠正某个痛心疾首的过失的话。”

    “大家,别着急,只要我们一直呆在这一层,我们就永远有时间可以和他耗着,也就可以讨论出不一样的走向。”观看完苏晓星人生旅程的季折夜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也没有记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还是这样说着,企图可以唬住管理员,也给剩下的几个人一点信心。泉烛秉捏紧的手松了一些,但他刚才其实就已经打算起身了,坐以待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可季折夜说得是对的,管理员也半真半假地透露出了什么,他们要总结失败,才可能避免失败,心急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全灭的结局来得更快。

    “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可是从一开始,小星的故事就不能作为参考,”克制住自己眼泪的鹿临光咬着牙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公布于此,“他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个个例,从一开始小星就拥有自己的意识,那我们呢?如果我们不是这样,不,我们很难是这样才对,那当我们进入记忆,唯一能够夺回意识的瞬间就是发生重大改变的时候,可那个瞬间有多长呢?又能持续多久呢?会像小星这样持续到结束吗?我们还是不知道。”

    “我懂你的意思,”季折夜垂着头捏住自己的眉心,两侧的太阳穴隐隐作痛着干扰了他的思维,惨淡的文字也具象于他的口舌,“所以我们接下来派出去进入回忆的这个人,以目前的有效信息来看,就是单纯的送死。除非他的运气好到极点,否则被永无止境的困在循环里只是个时间问题,最终的结局不会有分毫改变,下一个人,只能成为我们采样的炮灰,是吧。”

    长串的文字后,又是一段叫人窒息的沉默,而沉默到最终,游离在空荡荡的荧幕之下的,是无人应答。

    只因为季折夜所说的分毫不差,只因为下一个挺身而出的人,只能在此和其他人做最后一次挥手,然后永别。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如果这是一个按照规则行驶的怪谈,难道就没有一点可以走的捷径、可以钻的漏洞吗?季折夜,想啊!你不是已经成为大家的军师了吗?!你想啊,再拿不出办法来,就又要有人万劫不复了!困在二层生死不明的高流烟是这样,三番五次保护了他们的赵叔是这样,英勇无畏的苏晓星是这样,他们都在努力,都在往前为剩下的人铺路,季折夜,做点什么啊!

    “……那个,运气好,也是可能回来的,对吧?”安静的馆中,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易语在管理员的视线中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我一直都没受什么伤,目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大家,下一个故事,我来吧。”

    “终于!终于被说动了!易语,易语,易语!从来不和人正脸交谈的易语!你永远都不愿意和人面对面交谈,你永远不敢和人视线交汇!你的故事,太精彩了!”状若疯癫的管理员又一次自座椅上弹簧般暴起,同时尊敬的替这位述说悲惨的来人献上掌声,“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易语,没有人,只有你怀揣着悔恨和痛苦不已真面示人,只有你带着累累地悲恸厚颜无耻的走到今天!太有趣了!现在,请为我们上演吧!”

    “……你要回来,”没有多余的话好说,思路乱成一团的季折夜只能送上最后的话,“带着线索,安全回来。”

    “我会的。”避开人脸的易语这么说着,消失在椅旁,而半空中的大幕,开始播放。

    混沌的世界,混沌的易语,黯淡的通道随着支离的意识走到尽头,而尽头,是我自己。

    我不能长时间的与人面对面交谈,眼神越是真挚热切,我便愈发畏惧。

    我时常会想,人为什么会害怕看起来像人,但其实不是人的东西呢?分明人是不大恐惧其他生物的。

    我知道这是恐怖谷效应,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在当时,我常常思考,这是否意味着如同亘古以来人们躲避黑夜寻求庇护的本能一般,在我们漫漫进化的道路上,确实出现过一种生物,我们不得不逃窜着去躲避一种长得近似于人的生物,它使我们恐惧,让我们四散躲藏,让我们铭记于骨血,残留至今。

    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惧怕什么,在过去,在我的孩提时期。现在,我记得,虽然模糊,但我模糊的记得。

    那是属于我的,锋利丛生于狭隘余晖中的,永不遗忘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