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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滴血

    无风的海轻轻荡涤着绵软的浪打上船体,深邃的雾密密麻麻的长满木轮上每一位水手的眼,摇摇欲坠的灯火吊在船头处,桅杆前的舵手凭借着感觉往远海的位置开出涟波,等待着身旁这位临时的领航员的指示。

    鹿觉川看不见雾之外的世界,他们的确不是来打渔的,这些障眼的漂泊不该也不会阻拦他们的离开。只是她出行的过于匆忙,那个神所说的话也无端的没头没尾,现在的鹿觉川并不知道出海之后该去往哪里,也不了解那个要赶在天亮之前找到的箱子所在何方,她只能无头苍蝇般地在这块伸手便会被浓夜吞去轮廓的朦胧里探索,祈祷那个需要她寻找的东西会自己出现,即便这听上去是不可能的事,但留给她的,只有这个。

    “话说回来,我刚才也只是糊弄了一下手底的人,你要找什么东西,到现在也还没说,”嘴里叼着根麦糖的江船长把手边熄灭的灯笼搁在船舷下,从怀里内兜掏了板火折子出来,点了支缠布的火把绑在手中,“是有什么急事吗?催逼的你半夜这么忙慌的来我这儿借船,不会是真叫我说中了吧?你家里那些口无遮拦的下人开始造反了?”

    “我说出来,想必也难以让你相信,”鹿觉川眼中映火,在寸厘微光里看见了身边这消失于雾中许久的人,“你就当是有人要我替他寻物吧,作为交换,他会帮我把鹿家整治好。只是他要的东西现在在海上,我得赶在天明前找到,不然,可能就再也找不见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精怪,又好像是见不得人的交易,”江清源乐了一下,随后替自己的言行辩护了几句,“咳,不过要是你来做这事,那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定然有你自己的考究,我自然是信你的,且找吧。”

    “能找到最好,只怕是大海捞针。”听着对方的夸赞,鹿觉川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莽撞。她要是问问那副镜画,也许就能知道它要的东西在哪儿,也不必现在还窝在这寒风枯夜里,为着一个不知所云的箱子费神劳力。可换句话说,它一定不是第一次派人干这种事了,就像它说的,之前有人帮过它,但是都没有成功,想来这找箱子就已经是一大难题了,恐怕它不言不语的让自己去找,也有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吧。

    “听你这口气,你也不知道他要你找的那东西在哪儿?”江清源挑了挑眉,只手靠在船边上换位思考起来,“对方若是心急,自然会告诉你地方,那看来,他也不知道东西的具体方位。嗯……我假设他是能自己来借船出去找的,但由于种种其他,他只好来找你代劳。可这地方的人都知道现在雾起,是不方便出海寻物的,那他要的这个东西,至少是在没有雾的地方才找得到。他肯让你现在去找,就说明他不担心这个东西被别人给捞走,那没有雾还有其他渔民敢舍命去捞的地方自然没有他要的东西,这么一看……”

    江清源点了点海图,围着海陵岛的大致轮廓画了个小圆出来,那位置离他们不远,不过三四里的海程,但鹿觉川一看便知道这地方没有人去,那是岛上的人口口相传的一处禁地,雾的起源处,浪声窟。

    两刻钟前后,做足了心理斗争的船员们把船开到了这个被打上不详标签的地方,寻常时节,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捕捞,而大雾四起的现在,这里又是唯一一个在海陵附近却还明澈可见的湾口,所有的沣遥人都认为这里是雾的发源地,所以反而没有雾存在,他们觉得来到这里是会招惹雾的,是会迷失的,但鹿觉川不信这些,她知道这也许是水纹不同而产生的现象,江清源也如此。

    只是到了浪声窟后,肯下船随从的只剩下船主,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缩在船舱里不愿露头,江清源扶额,最终只身拎着火把和好友在这片滩涂上寻起了东西,没办法,迷信是这样的,你不服从传统,但至少,也不用把他人强求,互不干涉便是。

    踏上湿土,鹿觉川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她沿着小贝壳拼成的杂乱海漫走向不知名的地方。现在还是深夜,她看不见路,但地上的白色螺贝连成了一条不可视却有感可觉的凹凸小径,她踩过低洼,踏上高岗,翻过泥丘,走向红树,那种莫名的感觉越来越近,她似乎被指引了,从答应那个神开始,她似乎就被牢牢锁上了这艘船,她步履焦急,为自己的愿望,为对方的完整,为……

    她突然听见了江清源的高喊,对方喊了许多遍,她入魔般的赶着恍惚的路,在此刻,她的头脑鼓胀着听见了一句插进她脊髓脑干的话:涨潮了。

    “上树!快点去高处!”奔跑起来的江清源一把拉过走神的鹿觉川,是的,对方那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是对的,涨潮了!而她们现在可不在船上,觉川走的太远了,她们必须先躲过这次涨潮!

    原本安息的海此刻癫狂的吐出浪来,绞碎了海沿的珊瑚虫和游溯的银鱼,大团的藻缤纷着色彩叫波涛拍散在滩涂上,随后又被上涨的海吞咽回漩涡跟暗潮。灌进潮窟的海呜咽的发出哭嚎的余音,海浪温柔的推搡声在海窟里凄惨的上下回荡,鹿觉川看着汹涌的海不复往日的宽怀,她只看得见自然在此处暴虐,随后的风定洋止到来,掩盖过几分钟前的惊涛与骇浪,但那些择人而噬的液体还在缓慢的蠕动,它们仍然存在,只是它们蛰伏,它们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次涨潮的来临。

    “我必须调整一下时间了,”惊魂未定的江船主在直面过如此骇人的涨潮后跳下红树,把同样失魂的鹿觉川抱下那些枝繁叶茂的粗杆,“你说的这次涨潮的时间是我们没有预测到的,我想我的所有活动必须要提前了,这一次涨潮来得突然,会打乱我之后的时间和计划,看来我不得不快点离开了。”

    鹿觉川想要说点什么,但她的眼睛被岸上的物什引了过去,那是一个箱子,一个在大浪离开后,凭空出现,又留下的箱子。

    她走进这个被浸泡过后依旧洁净的木箱,然后轻轻推开了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羊脂质地玻璃瓶,而旁边躺着的,是一颗还在缓缓跳动的心。

    这是它的完整,这是它的,来自海洋的一段失约。

    第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