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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请把我,还给我

    江清源赶在日升前把鹿觉川送回了沣遥,她们在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鹿家的事,但对于鹿觉川怀里护着的那个玻璃小瓶,她们二人都不做任何讨论,也不愿言语。

    江清源只觉得那颗还在跳动的心充满了诡异,那汞出的血鲜红的被觉川用旁边的小瓶榨取了一管,而当事人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样,不曾在脸上漏出一丝不适和意外。她不行,即便她信任着觉川,但这样的事已经超出常理了,也许如她最开始的玩笑一般,有什么精怪和对方达成了某种交易,觉川可能要用她怀里的这东西跟那个也许真实存在的妖物换取一份不可视的未来,她不确定这是否合理,算不算正常,但她明白,她一定说服不了觉川,对方能够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靠得是这份坚韧,不做干涉,这是她能为对方坚持的。

    而鹿觉川真的不怕吗,没有感到异样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只字不提只是怕把画中人的事抖露出来,她不愿再卷进太多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好友,这是她始终不想的事。而藏在自己贴身处的那管血已经足让她心悸了,那颗心是活的吗?又或者说,那个心,原本是属于画中人的吗?这样做,会让他们双方都如愿以偿吗?她做不出判别,但也许稍等,答案会昭然若现的。

    靠岸后的船舶摇晃了下船体,顺着海岸搭起了块木板将鹿觉川送上了港口,谢绝过派人护她回家的美意,她问江船主借了寸光孤身一人溜回了大宅。匆忙之间,她双脚绊着零散在码头的鱼泡和干枯的碎骨往那条熟悉的路走,这么一小节路现在让她挪动的很是费劲,那些飘在海上的雾似乎扩张了一些到岸边,这让脚下的障碍比之前更难辨识了些,但鹿觉川到底还是迈过了这堆杂物,她有些着急了。

    提着葳蕤的光,她总算是在天明之前回到了鹿家,将近要到黎明时分,院子外的几个看守和巡逻早已不再轮换,沉沉睡去,里面的看门犬倒是倦怠着个眼舔了舔她弯腰下摸的指尖。逗了逗亲人的活物,她避着屋子把灯火掩起,速速踮着脚轻步到了祠堂,合上大门,熄去笼灯,点上香烛,她伸手叩响了那光滑的肖像,而相同的蠕动声后,对方出现了。

    “你找到了,”它挪动着身躯趴在画幅的最底下,几乎是带着笃定意味的说出了这句话,“你一定找到了。”

    “可不算是简单的活儿,你那砰砰直跳的心,可叫我吃了一惊。”鹿临光的面容在烛光里布了些不均不匀的阴影,整齐拨在耳后的发也垂鬓散乱了一气。风尘仆仆的赶去,还要掩人耳目的回来,对她一个女子来说,真也是劳人精力。

    没有多余的话,鹿家主从怀里取出玻璃管,信手便把这颈窄肚宽的蓉白小瓶搁在了台面上,这一宿又是当贼又是出海,又是寻宝又是欺瞒,她累坏了,稍等让早起的后厨给她做些吃食,她要饭毕后睡上个时日,不然眼底怕是会有乌青的。

    “大恩不言谢,还请你再帮我做些事,”它蹲坐在画中,往祠堂窗台的位置指了一指,“你应当是看得见的,那石台上摆了七个能盛水的插花瓶,我要是没记错,它们应当是六个白口,一个红口的。还请把这管血倒进第一个白瓶里,然后就不用再动了,我会因此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的。”

    “但愿吧。”打了个哈欠,鹿觉川拾起瓶子,她拔去木塞,往对方说的地方灌起了血,一条红流细长的随着她倾手就连在了瓶底,但没有两秒,那点东西就倒了个精光。在她的视角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于是她回头看向那画中的人,对方也只是沉默,再无其他。

    “你想起什么了吗?”鹿觉川把瓶子塞紧,顺手放回了自己的怀里,她倒是还期望着能有什么怪事发生,现在看来,倒是她看了那些志怪长了些用不着的知识,多虑了。

    “有些印象了,”它操持着第一任家主的身体,沉醉般的活动着自己的双手,“嗯……我应该可以稍微做点什么事了,总算也是能有所作为。我且把一小部分的气运反哺回这里,下一个地方我削微有些记忆了,应当就在这块地里。”

    “能具体点儿吗?思来找去的,很费神啊,”鹿觉川回到画前,塌着腰背对着香台在蒲团上闭目,“我一人思索,一人寻踪,总还是有力不足的时候。待我再转醒,也是脱不了到今天夜里,那又是一宿的干熬,你说现在能有所作为,那能不能多给些明眼的寻法,事半功倍,皆大欢喜。”

    “能帮的地方自然是竭尽全力,帮你,就是帮我。”短暂的聆听后,像前半夜一样,它脱离画作原有的姿势,盘坐在鹿觉川的背后,随即,它触摸着不存在于画中的地面,将自己的命数尽出。

    我在你的脚下,我深埋于此,每一片幅员辽阔下都应当有一个我,我枝繁叶茂的生长,而大地在传播声音,我是沃土的耳,是郁郁葱葱的眼。我凋敝在每一个安眠的冬天,别让人发现我,别怜惜我的眼,当你观赏着我,我也观赏着你,当我沉睡,我会阖眼于此,而赶在下一个天明前,请把我,还给我。

    同样的烛火熄灭,同样的大门敞开,鹿觉川在最冷的凝霜里吃完了鹿家的第一顿早饭。后厨的师傅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家主起这么早了,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看着家主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他还是于心不忍的又调了一碗红糖姜水送上了桌,鹿觉川难得不在亭子里吃饭,这风寒害得她实在也是顾不上风雅和姿态了,同后厨示意后,她吃罢便回房更衣入梦,无他,实在是太劳累了。

    饭过的小被和暖炉热烘烘的替鹿觉川蒸出了一身汗,她下午悠悠醒来时叫身上的黏腻感给堵的难受。让下人打水烧灶洗过一番后,她换上新衣吃起了晚饭,打听消息的跑腿在她的唤声里过来给她当解闷儿用的播报,而有一条不怎么紧要的消息拉住了她的耳朵。

    沣遥镇的居民今日都不怎么靠海了,据说,有人发现海雾的范围开始向镇子这边扩大了,一片以往能够看见的码头在今日被雾气吞了进去,里面的船只也没人敢去清点和拖回,有些骇人。

    鹿觉川举着瓷碗停了一会儿,最后没有喝下那剩在碗底的一口鱼粥,她知道这雾并不会把人怎么样,但她担心。

    准备提前走的江清源定然已经派船只来回运送了,她回去浅睡一会儿就会起来干活儿,现在的雾气浓郁如此,她怎么样了?

    鹿觉川命人收了桌子,不去想这些过犹不及的事,关心则乱,她得先去找那个藏起来的东西,她得这样做。

    于人于己,这些事,都要有个交代,也总要有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