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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梦

    “你只需要沉沉睡去,”在倒完瓶子里的血后,镜画里的人如此托口给鹿觉川,“现在你只需要回去睡一觉,黎明前当你清醒,就请你来找我,希望你能得到下一个我。”

    “没有其他什么条件了?只要我躺倒,就可以了?”经历过波涛汹涌的海,这样简单的回答让鹿觉川不免有些怯疑,“我以为……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

    复原回梯子的位置,躲过换班后的护卫,心存疑虑的鹿家主在屋里更衣燃香准备入睡。她方才架梯回墙内差点被发现,去祠堂的路上又有上一班夜巡的人路过,她只好熄了灯笼在已经被她翻烂了的花坛旁蹲躲起来,之后她也不敢再点灯,瞎着眼走路还磕了一下,现在听到下命令的主说可以休息了,她如蒙大赦,终于,今夜可以早早入睡了。

    截断够燃一刻钟的香,吹灭帐外的豆灯,鹿觉川盖着侍女换季后新铺的小绒被窝进自己的梦里,混混沌沌间,她看见一片脑域里的黑,而下一秒,她温暖了还没一会儿的手脚开始发寒。正常的室温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她感到阵阵的冷意正顺着空气流通的几个口往身上扑,仿佛大门没关一般,那些阴冷在秋夜里跟她打着游击战,她可能是忘了上门栓了,有风从门缝灌了进来,虽说不大乐意起来,但她还是得检查一下,安全第一。

    于是鹿觉川睁眼,鹿觉川下床,鹿觉川检查屋内的窗框门缝,鹿觉川回头,鹿觉川,还躺在床上。

    她摘下簪子后乱开的头发散在枕上,酣睡的容颜多了几分疲惫,但柔美的轮廓没什么变化,可这一幕让站在门口的她背脊流出了汗,她看着她,她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如果站在门口检查的自己是有意识的,那床上那个是什么?那是她自己的躯壳吗?

    那我是……魂魄吗?我死了?我活着?

    她真希望自己的脑袋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事,也祈祷不会有更多的变数了,但很快,她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她这个站立的自我还在思考,下一秒,她就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所有权,她的视角仍然是第一人称的,但主体却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床边的那个靠脚位置的窗台,至此,她终于看到了今夜比那个鹿家牌匾更离奇的存在。

    现在拥有意识的自己正以一个窗台的视角观看着几乎全黑的屋子,躺在床上的自己还在梦里沉眠,睡得不知所云;而刚才那个让她以为是魂魄般的门口视角现在她也看得见,那个人不是她自己,那是个男人。

    无月澄空,漆色泼洒,整屋的黑浑,而鹿觉川依旧看得清这个人。他的穿着考究却偏老旧,穿戴整齐却不见血色活气,他的面容让自己感到熟稔,他是垂垂暮年的老者,她见过这个人,在族谱的画像上。

    他是第四代的鹿家家主。

    鹿觉川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她无比希望这是个太久没有好好休息所引至而来的荒诞梦呓,她盼望自己可以在这种大恐慌里找到可以醒来的方法,但她能做的,只是以这种一动不动的视角看着。她看着对方艰难的移动,仿佛腿被打折了一般的移动,似乎没有一个脚趾的筋骨是他能掌控的;她看着老人慢慢褪去自己的衣物,露出干瘪的显出肋骨的上身,却连回头和闭眼的闪躲都做不到;她看着眼前扒光了自己上身的人踮起脚尖,剧烈颤抖着举起自己的左手,他脸上痉挛的皮都在跳动,而少顷,鹿觉川瞳孔放大了一圈,这又是一个难忘的夜。

    垂老的家主带着恐惧的脸和虔诚的眼,时代的车轮在他的身上碾压出无法磨灭的痕迹,于是鹿觉川看着对方伸出自己的左手,然后娇俏的弹起一根小指,随后,他用自己的指甲从额头开始往下割,在头和肚脐之间拉出了一条笔直的竖线。

    他没有发出声音,他把双手顺着皮囊上的这道裂缝插了进去,随后顺着纹路,他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皮完整的撕了下来。对称整齐的眼角,布满肌红血管的两颊,两瓣干枯却依旧保留水分的唇,凹陷下去的红白纤维肌裹在他胸前,渗出的血液被什么东西拦住,只缓缓滴答在石板上,他伸手把皮撕断,将带着体温的肉叠放整齐的盖在床上那个熟睡的人身上,他看着鹿觉川的身体,而鹿觉川在窗台上几欲昏死的被强迫着看向他。

    这是个梦,她只能眨巴着眼做出最后的一丝理智维护,她要崩溃了。

    没有皮的老家主只剩下一个人形,他做出了最后的举动,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放在那堆皮上,然后自己佝偻着趴在地下,把身上的血肉都磨烂磨平,随后,他钻到了鹿觉川那不算宽敞的床底。他背靠背的趴在那里,他流着泪,鹿觉川被这样的视觉冲击恶心的几乎晕厥过去,但她看到了,在对方的眼里,她看到了一些曾经想要反抗的痕迹,他不是自愿的。

    几秒后,鹿觉川打了个喷嚏,她被冻醒了。

    短暂的宕机后,她闭上了眼睛,脑内的记忆在正常的播放,她胸前的小瓶也散发着微微的热,她活着,这是她可以肯定的。

    鼻腔里没有浓烈的血腥味,手指在床上抚摸,也没有类似人皮的触感,她勉强睁开一条缝,没有,昨夜所看到的那些事物并不存在,她真的是在做梦。

    得到真实感的鹿觉川长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今夜没有对方说得那么好听,睡一觉就好,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幸而她清醒了,趁着天色没有完全亮起,她现在要去祠堂把东西给对方,顺便问问昨夜发生的事是这么回事,它一定知道些什么。

    叠起被子,鹿觉川下床打算去更衣洗漱,可鞋底落地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不适,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所踩的是一片褐红的结块血字。她坐回床铺,颤巍巍的抬起脚让开地方,把那些字看得清楚,那些笔画横七竖八的组合成了一排短话:停下来。

    是真的,这是鹿觉川捂住胸口喘过气后想起的第一件事。

    她回闪的记忆定格在那颗跳动在自己床铺中胸腔前的心上,这让她拉开自己的内衬看向那只小瓶,里面充盈了。

    第四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