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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她的故事——《未名之事》

    没有光明的路,总让人徘徊。

    一、

    “你不会难过吗?”陈警官紧着眉用中性笔盖敲响了玻璃桌面,声音严厉又郁火,“你站在案发现场啊,你报的警!你敢说你和那小姑娘没有半点关系和牵连吗?!”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压不住一腔热意的对着眼前的张呈落开口,脸色也随着毫无进展的问询而降了几个色度,“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啊,你总不会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吧?”

    满郁着气焰的声音在张呈落耳朵边上打转,但她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话。被拿走笔盖的中性笔在她手里颠转了两下,随后就被询问人拿走用以笔录,她向下低了低头,松散的一团黑便挡住了眉眼,也挡住了她不想开口说的话。

    我常常难过。

    张呈落短下手摸着审讯室的桌子,一边半配合着笔录一边这样想着。

    她常常感到难过,只是不好显露。

    她不想让讨厌魏承的人看了笑话。

    她不想以后再和任何一个无关的人谈论起魏承,包括现在。那些发生过的故事,都应该烂在肚子里。

    那些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没有名字的事,她已经替张不开口的人最后复述了那么一次。现在她没有职责继续为死去的人声张,也不需要再澄清些什么,只是眼前发缝里透出了的人影还在逼问,她感到烦躁,以及一点共感。

    魏承原来感受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世界。

    一个擅于弥补,却永远迟迟的世界。

    张呈落现在也感受到了,那些迟来的善意就像原野上的火,星点的光酝酿了许久,却赶不走粘稠的夜。而晨光熹微,它们又熊烈的燃烧透天际,但被点燃和驱赶的,是默不作声的人。

    询问无果,第一次笔录只能如此潦草结束,陈警官叹了口气,将些许的记录结果递到张呈落边上让她按了指印。自证无误后,课业繁重的瘦条鬼便回到了学校准备下午的专业课,这两周的频繁问询耽误了她不少时间,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之后再补习。

    阶梯教室的后排聚成密密麻麻的三四行,前排的空档便乐得张呈落入座。关系好的同班看到了许久未来的姐姐顺嘴打了声招呼,但小道的口舌长了腿,游风般把消息刮进后面的观众席。众论里有一个没一个的都纷纷谈起新鲜事,关于张呈落的去向,关于魏承的失踪,关于她们。

    张呈落收拾出概论的书,小口吸着气平缓耳蜗里那些真假参半的话,她此刻才知道魏承的死讯原来在同学口中只是被定义为失踪,这意味着知道事发真相的,现在只有她一个,剩下的所有,都被掩埋了起来,她是唯一知情人,可所谓的事实,却让她如鲠在喉。

    “你又被拉去做问询了?”语调饱和到近乎陈述的男声飘到张呈落身边,她顿了顿过杂的思绪,抬眼把来人看的仔细,是何高尚。

    “刚回来,”张呈落情绪低落的一塌糊涂,手里的课本也被稍稍的用力翻动,“有点累。”

    “……可能我现在说的话不是时候,但我还是问一句,”何高尚稳住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把接来的温水匀了一杯递给张呈落,“魏承……只是失踪,对吗?”

    “我不知道。”张呈落干脆利落的回了他一句,随后一口仰起咽下半杯,只是落手搁置时她动静太大,震得余下的温水溅到了桌面。她沉着面从包里掏了纸巾擦拭,可只过了几秒,她就松开了手。

    快速变冷的液滴濡湿了薄壁,冰凉的触感刺得她手腕酸痛,何高尚见状帮她打扫干净了桌面,而方才的问题,他没有再继续深究的想法。

    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跟着魏承的,就像以前一样。

    张呈落看着桌面上没擦净的水渍,看着突然神伤的何高尚,满载缘由的悲伤起来。

    那天下午,魏承难得的露出笑脸,对着她说了一句呈虹碧落,张呈落。她夸赞到这个名字寓意十足,又美的出落,她真是高兴的,才会这么大方的赞美,而兴起的开始和结束,又都在那天上演。

    粘稠的天幕流淌起浓厚的暮色,稀疏而旷大的星野七零八落的浮现出来,孤单的半轮月被簇拥着挤到张呈落眼里,同时也直直坠入她面前的湖心。庞大的月华自幕席倾泻漏进她指缝,多余的便透过她伸出的手掌和水面交融,冰冷的秋水混上月光清冽的划手,可她硬是忍着没把指头抽回,反而又更往湖里多伸了一臂。

    她努力了又努力,冻的半截胳膊通红肿胀,但捞上来的只有些四处窜逃的水珠。她呆滞的拉下袖子裹住小臂,稍稍抬手环起汲取些温度,但左手冰冰凉的触感入握,却惹的自己眼泪将断不断的往下滑落。

    她那天在魏承手臂上感受到的,她方才在桌面纸巾上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坚硬和湿冷啊。

    那个沉默寡言的人,最终还是一声不吭的,走入了这片属于她的水月。

    故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张呈落干脆利落的告诉自己一句我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知道那个春心湖的湖心里有什么。也许很快警方的人也会打捞出真相,也许何高尚到时候也会和魏承做出一样的选择,可她必须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造物主,她答应了那个缺憾的个性,那个完美的人。

    因为那天晚上的月亮弯弯,足够她向前一步,足够她登上了。

    因为何高尚很高兴的对她说过,魏承魏承,月亮熟了。

    因为她很高兴的对魏承说过,你一定会,一定一定,会走到月亮上去啊。

    而踏入这个故事的季折夜坐在阶梯教室的前排,他伸手触摸不到这个世界,他看着手握水杯的张呈落默不作声。他跟着打开的漩涡走向过去,他看见一片茂盛的绿意生长在阳台,他看见,一个叫做魏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