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不是故意的！”威廉推开堆在身上的书本，慌乱地从杂乱的书堆中站了起来。
看着面前发出尖锐爆鸣的莫兰小姐，他自觉做错了事，忙不迭地跟在对方的后面，帮忙收拾着烂摊子。
在他真挚的道歉下，烧开的水壶这才缓缓平静了下来。
“你看起来像是个新手。”
莫兰幽怨地白了他一眼。见威廉没有否认，她一边拾起跌落的书本，一边继续询问道，“还没有进入林地吧，我猜？”
不是漫宿，而是林地吗？
威廉一愣，但很快就联想到了自己在道森笔记中看到的那句话。
【林地生长于漫宿墙外。】
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将自己的疑惑告知了对方后，莫兰小姐歪了歪头，对着威廉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但她终究还是给出了回答，“近和远的关系。”
近和远的关系？
面对对方模棱两可的回应，威廉困惑地挠了挠头，但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你口中的近和远，主语是什么？”
“你的直觉很敏锐。”莫兰笑了笑，这次并没有谜语人，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我当然是指无上辉光，也是漫宿的至高之处。”
像是为了佐证什么一样，莫兰指了指头上昏暗的电灯，又指了指光芒能照耀到的地方，“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将电灯比做无上辉光的话，你看不见的阴影之处可以称作林地。”
“那么我目力所及之处，就是漫宿了？”威廉的脑中闪过一丝顿悟，喃喃自语道。
“对，也不对，”莫兰指正道，“因为漫宿无墙。贸然地为漫宿规划边界是初学者常犯的错误。
但有一点，则是所有无形之术学徒所公认的——要想入漫宿，必先入林地。”
要想入漫宿，必先入林地？
威廉反复地咀嚼着这个短语的顺序，突然想到了什么。
“莫兰小姐，所以你知道进入林地的方法？”他转过头，颇为急切地询问道。
“我是知道，但不会告诉你。”莫兰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想要寻得进入林地之法，你需要追随属于自己的激情，并付之于自身的直感——这些必须是你百分百属于你的感悟。
这是最初的考验，也是每个无形之术的学徒必须亲自经历的一环，只有这样，你的意识，直感才会铭记住前往漫宿的道路。
而如果连这种考验都需要借助外力的话，那肯定无法在无形之术的道路上走远。”
付诸于自己的直感吗。。。
听着莫兰小姐的话，威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一边收拾起身边的书本，一边趁着这个机会扫过每本书的书封，并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寻找那些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词句。
《吉尔德斯利夫的拉丁语语法》？
威廉看着这本拉丁语大部头，意识到自己为了康妮介绍的工作，可能需要复习拉丁语，但是这本书却并非此时的关键。
自己现在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又哪里会有去打工的心思？
他随即抬起手，将这本厚书归位。
《血字的研究》？
也不是，除非它能赐予自己福尔摩斯一样聪明的大脑。
他叹了口气，将其捡起来并一一归位。
看着面前逐渐减少的书堆，他意识到留给自己的选项已经十不存一。
而就在他拿起下一本灰白色的书时，他不由得一怔。
《夜游漫记·卷一》，作者是。。。
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
威廉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署名，心头的激情竟第一次有了被触动的战栗感。
而遵循着内心奇异的直感，他缓缓翻开了面前之书。
一旁的莫兰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异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隐没于柜台的阴影之中。
威廉舔了舔有些发涩的嘴唇，就这样靠着一旁的柜子，维持着站姿读了起来。
时间飞逝。
半响后，他从书中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莫兰小姐，这本书我要了。”威廉合上书本，语气坚定地说道。
虽然还没有读完，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本书就是自己要找的，通往林地的钥匙。
“可以，不过你先要把剩下的书整理好。”莫兰小姐从柜台后探出头，指了指另一堆狼藉，瞬间浇灭了威廉内心燃起的激情。
“不是吧？”他下意识地哀嚎出声。
两个小时后，等到他收拾完毕了书店内的狼藉，并沿原路回到家中时，时针已经走到了“四”的位置。
没关系，在康妮回来之前他还有大把的时间。
想到这里威廉内心稍定，接着从怀中将那本《夜游漫记·卷一》掏了出来，并放在了跟前。
想到自己为了这本书花费了整整三英镑，威廉就肉痛不已。
用带英帝国搞笑一样的货币系统换算下来，那也是整整720便士——相较之下，一磅的面包在伦敦的面包铺只需要10便士，也就是说他买一本书的价格，可以弄上整整72磅的面包，给了威廉一点小小的无形之术震撼。
想想看莫兰书店里那无法计数的藏书，威廉颇为发愁地叹了口气。但他知晓这是必须的花费。
想要研究《骄阳之书》给自己带来的死而复生的秘密，他必须接触无形之术。
威廉略微定神，将书本翻开，继续之前停下来的阅读。
而英镑很快就带来了它该有的回报。
伊利奥波里的文字简单易懂，而且附加有恰当的比喻，很快就加深了他对于无形之术的理解。
【漫宿司辰之数为30，分掌24个时辰，还有数个失落的时辰。】
失落的时辰，这又是什么意思？
威廉一边琢磨着，一边翻过一页，很快被另一段话吸引了注意。
【正如所有无形之术的学徒所知，进入林地的方法并非唯一。但是本书借此提供一种进入林地的仪式——】
读到这里时，威廉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一口气地扫过接下来的整段话。
【——若要造访林地，需得献上自身的激情，并在午夜零点之后，剪去自己鬓角的一缕头发，于一点之前入睡。】
反复咀嚼着这段话，威廉从大腿内侧到指尖都浮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战栗。
他找到了。
。。。。。
另一边，威克菲尔德的办公室内，康妮在桌子上摊开了地图，然后指了指伦敦市东边的郊区，并用水笔将一块地域重点圈了出来。
“就是在这片区域中，西南角的一座废弃工厂。”
看着康妮在地图上画出的位置，威克菲尔德额头上的皱痕进一步加深。
荒废的河岸街，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
作为一座城市，纵使经历了一战，伦敦也一直在成长——但生长的同时，也自然会有衰落。
河岸街就是被伦敦所舍弃的，众多枯枝中的一员。
众所周知，树枝腐烂之处，阴影和腐烂便会滋生。
不再兴盛的河岸街便是这般典型，时至今日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各类伦敦罪犯的藏匿之处。
甚至根据防剿局的统计数据，那里还盘踞着伦敦黑帮大大小小的销赃窝点。
但伦敦的警察会畏缩，不代表他会。
想到这里，威克菲尔德拿起桌子上的帽子，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跟我来。”在经过康妮身边时，他沉声说道，“是时候还市民们一个安宁的圣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