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此刻凌晨一时。
“年景的好坏，地球的转动，熔炉的转变——所有这些仅仅只是司辰的激情中较弱的那些成就的结果。”
威廉手指轻移过笔记，缓缓地读出了这句话。
经过长时间的研读，结合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他已然知晓何为司辰。
根据他目前了解到的知识来看，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被统称为“无形之术”。
至于司辰，则是先于人类又后于人类诞生之神，也是所有无形之术的来源。而每个司辰之下，都包含单一或者复数个准则。
而那些已知的准则，根据道森的笔记其数为九，名称分别如下：
灯，铸，刃，冬，心，杯，蛾，启，秘史。
如想要施展无形之术，则必须找到对应的准则，然后施展仪式，拜请拥有此项准则的司辰。
一开始威廉有些被玄奥的词汇绕了进去，但是联想到前世某些小说里的设定，他很快就弄明白了一切。
如果将“司辰”比做“神”，而他们执掌的“准则”理解为“权柄”的话，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
所谓的“施展无形之术”，倒是可以片面地理解为那些借助神的力量，从而施展神术的手段。
威廉笑了笑，不知怎的忆起了在E小姐食指上看到的，未凝固的伤口。
在他提出自己的疑问时，E小姐是如此回答的，“伤口？伤口是开启门扉的关键。”
他见过这句话。
威廉将笔记朝前翻了几页，很快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一段注释，
“启不允许封闭和孤立的存在。它欢快地将我们推出无知的庇护。”
不允许封闭，开门的关键？
威廉敲了敲额头，脑中骤然闪过了大门自己打开的情景。
想必当时那突然打开的房门，就和E小姐手上的伤口有关。
所以对方是借助了手中的伤口，施展了某种蕴含启之准则的无形之术？
有趣。
想到这里，威廉看向摆在一旁用于防身的小刀。
既然漫宿也被称为神明的居屋，那作为房子也理应有门才对。
而伤口如果跟“开启”有关的话，那想要造访漫宿，他大概需要，呃，先给自己来上一刀？
但应该在哪来上一刀？
他将小刀轻轻地划过手背上的皮肤，刚准备用力，但旋即意识到应该还有其他的先决条件——
不然全世界每天都有不小心割伤自己的人，那神明的居屋那么高大上的地方岂不是秒变菜市场？
思路停滞的同时，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感很快缠上了他。
现在的他就像是站在防盗门前的小偷，手中拿着一把万能钥匙，但却在黑暗中找不到锁孔的位置，只能一顿乱插。
这就有些尴尬了。
但好消息是，在道森的笔记上他发现了些其他的线索。
其一，是一个他颇为耳熟的人名。
里奥，自己在牛津大学的同僚。
威廉承认，他在看到那个人名时是有些诧异的。
从自己的记忆来看，这位昔日的同僚不仅历史学成绩优异，而且待人真诚，简直就是20世纪初的道德模范，无数女生的梦中情人。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跟“无形之术”沾点关系？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其二，是一家名为“莫兰”的书店。
虽然道森没有刻意说明，但是看着那反复出现的地名，威廉隐约意识到这家书店绝对不简单。
他暗暗记住了莫兰书店的地址，并且准备明天就去拜访一下。
“一家售卖神秘书籍的商店？”他关掉身边的电灯，听着窗边逐渐平息的雨声，脑中闪过一丝难耐的好奇。
也许自己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头绪。
想到这里，威廉将笔记锁回柜子里，再三确认后，这才翻身上床。
“今日不烤明日芝士，睡觉。”他喃喃自语道，思绪骤然沉溺于疲惫之中。
。。。。。
第二天一大早，威廉是在一阵剧痛中惊醒的。
我的发？
感受着抽痛的右腿骨，威廉差点以为自己在梦中又给人静步刀了，下意识地吐出了一句地道的老伦敦藏话。
没有刀子，没有伤口，他的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他还活着。
但能有这么痛？
剥开皮肉，用小刀在骶骨之间反复摩擦。。。你确定这不是凌迟？
一时间，威廉在床上疼得扭成了蛆。
好在，随着心脏有力地跳动，他身上的疼痛在多巴胺的注入下如落潮般褪去，最终只留下隐隐的刺痛。
而随着理智的回落，威廉很快记起了自己昨晚的梦境。
或许是道森笔记，又或许是接触了《骄阳之书》的缘故，伴着淅沥雨声入眠的他，再次梦见了那条亮银色的道路——
上升感，又是上升。
但这次就算没有外界的干扰，这种奇特的升腾感仅仅维持了一瞬，他就骤然丧失了升力，并被剧痛拉拽着返回了醒时世界。
他挽起裤管，有些疑惑地注视着完好无损的右腿，却依然感受的到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牵扯着肌肉如痉挛一样抽动着。
他疑惑地摇了摇头，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朝着客厅走去。
来到客厅后，威廉并没有看见康妮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在桌子上他再熟悉不过的留言小纸条——不出意外，康妮又加班了。
虽然英国的警察应该是被和德国的工人，法国的厨师一起，并称为天堂职业来着的，但经历过了E小姐的解释，他现在算能理解了。
算上自己，伦敦在一星期之内连续死了三个人，而这甚至还是在圣诞节前夕发生的大事。
在这种非常时期，要是伦敦警局不能快速破案的话，只会进一步加重公众的恐慌。
届时人人自危，市民们过不好圣诞，自然会压力议员，而议员转头压力警局，然后。。。
然后有人就要保不住位子了。
他叹了口气，脸色如常地就要将小纸条撕下，却意外地在纸条上看见了一丝不一样的地方。
“爱你的康妮，圣诞快乐？”
威廉看着那末尾康妮的昵称，还有那个丑陋到有些可爱的爱心，在感到好笑的同时内心又浮现了一丝莫名的温暖。
“她画画一直可以的。。。”威廉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小心地将小纸条折好，郑重地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
虽然前途依旧未卜，但此刻的他充满了决心。
快速地解决了康妮留下的早饭后，威廉裹紧大衣戴上帽子，迎着薄雾踏入了拂晓的伦敦。
他准备去那家名为“莫兰”的书店碰碰运气。
或许是临近平安夜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寥寥，就连繁忙的泰晤士河也只能看到零散的船只在码头卸货。
空气中弥漫着圣诞的欢快气息，但威廉显然无暇顾及。
沿着泰晤士河继续前进了一段路后，他拐进了一条有些幽暗的小巷。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了好一阵后，威廉终于是在一座光线昏暗的书店前站定。
“莫兰？”
他就着从屋顶缝隙中透进来的可怜光线，眯起眼睛拼出了第一个单词。
“圣诞节前的客人，真是有些稀奇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身影，书店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
下一秒，一位带着圆形眼镜，盘着头发的女子从柜台的黑暗中探出了脑袋。
这位应该就是莫兰小姐了。
威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内心如此想道。
而在他观察女子的同时，对方也在审视着他。
似乎是终于看够了，莫兰微微欠身的同时对着他露出了一丝微笑，“欢迎光临莫兰书店。”
还没等威廉做自我介绍，莫兰就将食指贴在了唇边，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不过问客户的名字，这也是我们这一行能做下去的第一原则。
请吧。”
莫兰小姐说罢，就朝着书店内努了努嘴，然后再度缩回了阴影之中。
威廉倒也能理解对方的小心谨慎，于是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招呼踏入了书店内。
几乎是进入的同时，光线明暗变化的瞬间，他惊觉自己竟被成群的书籍所包围。
书架上，台子上，甚至于地砖上。。。
在昏暗的灯光之下，他一时连落脚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迟疑了一秒后，威廉试探性地抬起右脚，朝着一块看起来像是空地的地方踩去。
然后，他就一脚踩到了滑腻的书皮上。
感受着鞋底传来的诡异触感，威廉暗叫一声不妙，但身体却在重力的束缚下，忠实地朝一边倒去。
在碰倒了一堆摞在一起的书籍后，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尝试稳住自身的平衡，却又更加不巧地碰倒了另一堆书。
糟！
还没等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怜的威廉就被知识的海洋淹没。
而他弄出来的巨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一旁低头看书的莫兰——当她从柜台探出半个脑袋后，立刻被眼前的狼藉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书！”呆愣了一秒后，莫兰小姐不复之前的神秘，双手抱头发出了一声近乎于呜咽的悲鸣。
。。。。。
另一边，伦敦警局内。
“早安，威克菲尔德督察。”
“负二。”惜字如金的扎迦利·威克菲尔德督察对着电梯接待员急促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更加简短的单词给出了命令。
看着身旁脸色阴郁的督察，接待员大气不敢喘一下，以比平时快上两倍的速度摁下了电梯上的按钮。
她发誓，接下来的30秒是自己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看着一旁姿势都不带变一下，宛如木头的督察，她尴尬地想要找个话题，可喉咙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样，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沉默中，四周的气氛越发地冷冽，直到威克菲尔德的身形消失在了电梯口。
“真是个怪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对此不知情也无需知情的威克菲尔德转过一个拐角，以最笔直也是最有效率的方式穿过了层层大门后，便进入了这座位于伦敦警局地下的秘密设施内。
其名为“防剿局”，也是隐藏于民众视野外的，关注各种超自然犯罪的部门。
每当有人妄图使用无形之术进行些违法乱纪的行为，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投下目光，并进行追查。
对于那些暂时没有犯罪的，他们暗中监视；对于已经犯罪的，他们一一定罪，然后抓回防剿局进行审判。
但在效率至上的他来看，防剿局的同僚大多是蠢蛋，废物，无可救药的混子——当然，那位名叫“康妮·李”的新人除外。
不仅办事效率高，思维逻辑也颇为严密。
最重要的，是她全身上下充满了办事的激情，这和那些贪生怕死的老滑头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正想着，他的去路突然被某人拦住，定眼一看竟正是康妮。
“早安，康妮小姐。”看着面前抱着一叠文件的年轻女子，威克菲尔德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并多挤出了几个单词。
“威克菲尔德督察，根据组内的分析，我可能找到了那位杀人犯的藏身之地。”
康妮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怀中抱着的地图，伸出食指指向了伦敦市的边缘某处。
听着她的话，威克菲尔德眼神一凝，微微颔首，“随我来。”